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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檔簡介

---岳飛之死:南宋王朝的畸形成人禮一代名將岳飛于紹興十一年年末,在臨安府的大理寺監(jiān)獄里面被拉肋而死。從此,中國知名的亭臺樓閣當中,又多出了風波亭這么一號。不過與意境空闊的黃鶴樓,或者凝重貞靜的岳陽樓相比,這座位于臨安國家最高監(jiān)獄內的小亭子,從它聲名鵲起的那一刻開始,就沾染上了永遠也難以洗刷的戾氣。這似乎也讓它命中注定無法將實物永遠留存,許多年過去了,它仍然保持著一種堅硬的存在感,但卻只限于言語或者文字。紹興十二年,年輕的南宋王朝完成了它的成人禮。這一年,世間已無岳少保。岳家軍空曠的校場里。王貴在左,張憲在右。中間是一位臉上滿布恐懼之色的中年人,他的雙手被王、張二人牢牢地摁在背后的墻柱上,半點也動彈不得。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位身長七尺的彪形大漢,手里拿著一把牛耳狀的利刃一一那是一把隨身佩刀。大漢的眼睛里滿布著怒火,把瑟瑟發(fā)抖的中年人從頭到腳掃視了一遍,然后一把扯開他胸前的衣服。然后,大漢把手中的利刃慢慢地推入中年人的胸膛,慢慢地剖開一條裂縫。然后,大漢把手伸進那正冒著熱氣的胸腔里,左右搗騰,最后拽出一顆尚在跳動的血淋淋的心臟。然后,大漢蹲下來,把心臟放在地上,用牛耳尖刀一刀一刀地割,直到割成碎末為止。這段血腥的場景,出自《三朝北盟會編》。那位慘遭剖心而死的中年人姓姚,名字已經不可考,史書只是簡單地稱之為“姚某”。那位操刀剖心的大漢,則是日后鼎鼎大名的岳飛。姚某,是岳飛的親舅父。事情的起因,是有百姓到岳飛處狀告他的舅父姚某,不過事情可能并不大,所以岳飛只是讓自己的母親,也就是姚某的姐姐,將他責備一番了事。不久后的某一天,岳飛與舅父一起騎馬出行,舅父突然催馬超越岳飛,然后回頭射了他一箭,卻只射中了馬鞍。岳飛挺槍驅馬趕上去,把舅父擒住,隨后,就有了上面這血腥的一幕。當姚太夫人趕到的時候,姚某胸腔里的溫度已經散失殆盡。姚太夫人渾身發(fā)抖,責問岳飛:“何遽若此!”岳飛回答道:“若一箭或上或下,飛死矣。今日不殺舅,他日必為舅殺?!庇诌^了許多年。在臨安府的國家最高監(jiān)獄里,蒙冤的岳飛已經絕食多日。獄卒路人甲,很有些同情心,有時間的話,偶爾也會和這位曾經叱咤風云的將軍聊上幾句家常。在一個有陽光的冬日里,獄卒路人甲突然對岳飛長嘆了一口氣,對他說:“我平生一直認為岳飛是個忠臣,所以恭謹服侍,不敢稍有怠慢。如今看來,其實是個逆臣。”岳飛瞠目,問:“為什么?”路人甲回答說:“君臣不可互相猜疑,否則容易出亂子。君主一旦懷疑臣子,就會把臣子誅殺;臣子一旦懷疑君主,就會選擇背叛。如果臣子被君主懷疑,卻沒有背叛,最終仍難免被君主繼續(xù)懷疑而誅殺;如果君主懷疑臣子,卻沒有誅殺他,臣子也難免繼續(xù)懷疑君主對自己的信任,而最終選擇背叛。如今皇上懷疑你了,所以把你送進監(jiān)獄里,你怎么可能還會有出去的道理!死是肯定的了。少保你若不死,出獄后,君臣繼續(xù)彼此猜疑,怎么會不反!既然最終會反,你自然就是逆臣?!边@段對話同樣出自《三朝北盟會編》。獄卒路人甲的話很繞,貌似很有哲理,其實只說了一個簡單的道理:皇帝已經把你岳飛下了大獄,也就意味著你們之間的君臣關系徹底破裂了,皇帝不會放心讓你再出去,所以,死,是必然之事。如果換成岳式語錄的句式,這段話可以這么總結:“(在皇上看來)今日不殺岳飛,他日必為岳飛所殺?!豹z卒路人甲對岳飛說的這段話,和當日岳飛對母親姚太夫人說的那段話,何其相似,猶如讖言。當然,這不是讖言,而是命運的伏筆。任何人,在成為一個道德高度之后,個人形象總難免從立體退化到平面,從錯綜復雜的多維,退化到高大全的單維。岳飛也是如此。忠君愛國、民族英雄等宏大的表述,掩蓋了他性格中的許多缺陷。譬如極不寬恕。對舅父的殘忍,只是岳飛缺乏寬恕的一個較為極端的例子。岳飛的第一任妻子劉氏,同樣也遭遇到了岳飛的不寬恕。劉氏在戰(zhàn)亂中長年與岳飛失散,為生存計,不得不兩次改嫁。岳飛功成名就之后,韓世忠在自己軍中偶然發(fā)現(xiàn)了劉氏,此時已經嫁給一個小吏為妻。韓世忠寫信給岳飛,讓他“差人來取”劉氏,岳飛沒有回音。韓世忠無奈,將此事上報給高宗。岳飛才不得不上奏解釋:“臣我當日履冰渡河,留下劉氏侍奉老母,沒承想她竟兩次改嫁,臣我切骨恨之?,F(xiàn)已差人送錢五百貫,以助其不足。”(《三朝北盟會編》)岳飛的奏章撒了一點小謊。《建炎系年要錄》的記載,與岳飛本人的申辯略有差異:“其妻劉氏與飛母留居相州,及飛母渡河,而劉改適"。劉氏沒有主動拋棄了姚太夫人,而是在姚太夫人渡黃河南下之后,在戰(zhàn)亂中因為無依無靠而改嫁的。寧為太平犬,不做亂離人。劉氏不過是那個時代千千萬萬走投無路的亂離人中的一個罷了。岳飛的人格魅力,一直存在著神化。真實的岳飛,其實毛病很多,譬如嗜酒,譬如喜歡鞭撻同僚等等。紹興元年,趙秉淵在洪州任職,恰好岳飛當時也駐扎在洪州。岳飛有一次喝得酩酊大醉,不知何故竟將趙秉淵打了個半死。紹興三年,當朝廷準備把趙秉淵調撥給岳飛時,趙秉淵激動地表示寧死也不做岳飛的下屬,最后利用與劉光世的舊交,改調到了劉光世的麾下。岳飛嗜酒辱人的毛病影響很惡劣,最后竟傳到了高宗的耳朵里。高宗只好下了一道諭旨,告誡他不許再酗酒。追究岳飛的真實性格,是解讀岳飛命運最重要的兩把鑰匙之一。另一把鑰匙則是南宋王朝那場必然到來的成人禮。當這兩把鑰匙合在一起,也就等于開啟了通往紹興十一年那個冬天的風波亭的大門。每個皇權國家的成人禮,通常都需要達成兩個必要條件。一是軍隊的國家化,也就是將主要軍事力量置于中央政府的統(tǒng)轄之下;另一個是財政的國家化,中央政府必須要能夠掌握國家的經濟命脈。當南宋王朝在北宋王朝的土崩瓦解中倉皇誕生時,這兩個條件它都難以具備。北宋的主力部隊禁軍,早已在開封城下化為烏有;江南地區(qū)的財政也無從指望,宋高宗想要賞賜大臣,竟然連一匹完整的馬都拿不出來,最后只好干脆折算成錢,賞賜“半匹”。所以,從宋高宗的第一任宰相李綱開始,努力完成這個成人禮,就一直是執(zhí)政者最大的政治任務。在軍隊國家化這個問題上,李綱的政策是恢復唐代的藩鎮(zhèn)體制。他建議在宋、金前線的太原、真定、中山等地設立一群允許世襲的軍事藩鎮(zhèn),給予藩鎮(zhèn)將帥們自主收取租賦的特權,讓他們彼此協(xié)助,共同抵御金人的進攻。提出這一建議的背景,是當時的宋高宗手里,一支像樣的軍隊都沒有,更沒有財政收入能夠支持他組建軍隊。所以,李綱只能寄希望于將民間的抗金武裝、以及流落在外成為盜匪的殘余北宋部隊收編起來,以他們來組成國家的基本軍事力量。之所以選擇恢復藩鎮(zhèn)體制,也是無奈之舉,朝廷沒有錢可以支持軍餉,只好任由軍閥們成立藩鎮(zhèn),自由收取賦稅來自給自足??上У氖?,李綱的這一建議,與高宗發(fā)生了理念上的巨大沖突。高宗始終堅持恢復北宋的“禁軍”體制,要求主要軍事力量必須直接控制在皇帝手里,絕對不能容許藩鎮(zhèn)的出現(xiàn)。所以,這個政策流產了,李綱本人也被逐出了朝廷。無名小輩岳飛,在這期間第一次上書給皇帝,對朝政大肆批評。他洋洋灑灑寫了一份好幾千字的《上皇帝書》,對朝廷的政治風向卻兩眼一抹黑。他在《上書》里極力想要說服高宗堅決以武力恢復故土,卻連誰是自己的政敵,誰是自己的同盟也分不清,竟指著當時南宋政權內最大牌的主戰(zhàn)派李綱好一頓痛罵。奏章的主旨也一團亂麻。稍后于岳飛的著名史學家李心傳,曾讀到過岳飛這份《上皇帝書》的原文,結果卻沒讀懂,“不知所論何事”。史學家們很輕易地原諒了岳飛。說他“作為一個偏裨,不了解朝庭爭議內幕”(王曾瑜《岳飛新傳》)。當然,這種開脫并沒有錯。只是因此而忽略岳飛性格中的浮躁、輕脫,恐怕也不見得客觀。一個小小的偏將,對朝政一知半解,卻敢于動輒寫上好幾千字、不知所言何物的《上皇帝書》,勇氣固然可嘉,但這樣浮躁、輕脫的性格,卻絕非個人之福。接替李綱,繼續(xù)促成這場成人禮的,是黃潛善和汪伯彥這兩個日后遭人唾罵的“奸臣”。黃、汪二人采取的措施與李綱完全不同。他們和宋高宗一樣對藩鎮(zhèn)體制有著深深的恐懼,所以極力主張建立直屬于皇帝的中央軍。他們決定解散那些抗金的民間軍隊,也不再招降盜賊。而是從這些民間軍隊和盜賊軍團當中,挑選出那些優(yōu)秀的士兵,來組建皇帝直接指揮的中央軍,也就是所謂的“御營軍”。在組建這支御營軍之前,南宋政權的主要軍事力量只有兩支。一支是常年在西北抗金的陜西軍,后來演變成了南宋的四川軍團;另一支則是老將宗澤統(tǒng)帥的開封軍團。御營軍將是高宗能夠獨立指揮的第一支軍隊。御營軍沒有組建成功。其編制經過頻繁變動,到建炎三年2終于徹底分裂為三股力量。一是劉光世的御營副使軍,二是韓世忠的御前左軍,三是張俊的御前右軍。這三股力量脫離出去之后,御營軍雖然繼續(xù)存在,但卻基本上名存實亡。劉光世、韓世忠和張俊所統(tǒng)領的這三支軍隊,后來都發(fā)展成了南宋的主力軍團,三人也和岳飛一起,被視作南宋的“中興四將”。值得注意的是,在張、韓、劉、岳這四支軍團中,唯有岳家軍不是從宋高宗的御營軍中演變而來。岳飛軍團的前身,是宗澤開封軍團瓦解后的殘余小部隊。這種獨樹一幟的出身,與岳飛日后的命運,也難免有些關系。在岳飛部隊獨立成軍的過程中,也不難見到其性格中的那些不和諧因子。建炎元年,岳飛隸屬于著名的“八字軍”領袖王彥。王彥受命率所部七千人渡過黃河北進,岳飛部也在其中。渡河之后,王彥軍迅速攻占了新鄉(xiāng)城。金軍誤以為是宋軍主力來犯,遂調集重兵圍截王彥軍,王彥不得不退守共城。在共城,岳飛與主帥王彥在作戰(zhàn)方針上發(fā)生了嚴重的分歧。岳飛主張速戰(zhàn)速決;王彥則主張堅守待援。結果,岳飛一氣之下,竟脫離主帥,獨自率軍離去。對于這件不怎么光彩的事情,《宋史.岳飛傳》當中做了嚴重的歪曲:“至新鄉(xiāng),金兵盛,彥不敢進。飛獨引所部鏖戰(zhàn),奪其纛而舞,諸軍爭奮,遂拔新鄉(xiāng)”。把攻取新鄉(xiāng)的功勞一股腦兒全算在了岳飛的頭上,還把大名鼎鼎的王彥貶低成了一個畏首畏尾的懦夫。但這種篡改并不徹底,在《高宗紀》、《王彥傳》等地方都露出了馬腳,《三朝北盟會編》、《系年要錄》等書更詳細記載下了此事的原始本末。離軍出走的岳飛,最后又回到了老上級宗澤麾下。按軍法,“背軍走者,斬”,但宗澤覺得岳飛可算一員將才,留下不殺,督促他戴罪立功。岳飛的沖動,以及強烈的領導欲,在這件事情上面表現(xiàn)得很充分。這種沖動和領導欲,日后還將在許多事情上面一次次地浮現(xiàn)出來,并伴隨著他的一生。許多年以后,岳飛已經成為南宋荊襄軍團的最高統(tǒng)帥,駐屯在襄陽防御金軍。一代名將王彥,則早已從武將轉型成了文官,已到了知天命的年紀??墒牵敵⑽伤ハ尻枔沃途┪髂下钒矒崾沟臅r候,王彥卻寧肯辭職,也不愿與岳飛再在一起共事。宋高宗一直孜孜于編組出一支由自己全權指揮的中央軍,但卻始終未能如愿。相反,跋扈的軍閥們卻提前給了他當頭一棒。那是在風聲鶴唳的建炎三年(年)。當時金朝的對外政策是徹底消滅南宋,并抓住宋高宗。當年正月,金軍大舉南侵,宋高宗倉皇走上逃亡之路,“百官皆不至,諸衛(wèi)禁軍無一人從行者”,沒有一個大臣隨行,也沒有一支部隊護衛(wèi)。事實上,此時的護衛(wèi)部隊早已是人心浮動。三月份,杭州唯一的護駕軍隊果然發(fā)生了叛亂,他們逼迫宋高宗退位,并傳位給三歲的皇太子,又請出了北宋哲宗皇帝的妻子隆祐皇太后垂簾聽政。因為金人宣布要捉拿宋高宗,叛軍們一致決定把宋高宗交出去。叛軍首領苗傅、劉正彥,原是宋高宗御營軍中的統(tǒng)領。這場叛亂,史稱“苗劉之變”。沒有值得信任的軍隊,依然是這個國家未能成年的最大瓶頸。宋高宗很快得以復辟。新宰相范宗尹也很快就提出了新的整頓軍事的建議。這位三十三歲,自漢唐以來少有的年輕宰相,建議皇帝再次考慮實行藩鎮(zhèn)體制。既然滿地都是割據(jù)一方的匪盜,朝廷又無力征討他們,倒不如順水推舟,給予他們藩鎮(zhèn)的資格。說白了,也就是招安。和李綱的藩鎮(zhèn)政策有所不同,范宗尹所提出來的,只是一種權宜之計。南宋政府的長遠目標,仍然是重建一支直屬皇帝的龐大的中央軍。在范宗尹招安匪盜的政策出臺的同時,岳飛卻正面臨著成為匪盜的危險。淮河流域最大的抗金軍團首領杜充突然投降,隸屬于杜充的岳飛無家可歸,開始向南流亡。許多岳飛的同僚紛紛就地轉化為盜賊。前來邀請岳飛“上山”入伙者,也絡繹不絕。岳飛的這段流亡經歷,對“岳家軍”的成型至關重要。在此之前,岳飛一直是國家體制內的一名士兵或者將官,不具備獨立性。杜充的投降將岳飛從國家體制內剔除了出去。當岳飛終于結束這段流亡生涯,再次回到體制內的時候,他所率領的部隊,已經徹底變成了“岳家軍”,具備了強烈的個人私產的味道。建炎四年(年0,岳飛參與了收復建康府的戰(zhàn)役。趁金軍主力在建康府江面與韓世忠水師激戰(zhàn)之際,岳家軍在清水亭、牛頭山等地接連戰(zhàn)勝金軍余部。收復建康府,使岳飛受到了朝野的矚目,終于由一名默默無聞、無所歸屬的“游軍”將領,重新回到了體制內,并有幸得到了宋高宗的接見。時間的流逝和身份的變更,總是很容易讓許多人發(fā)生一些不自覺的變化。在那段流亡生涯里,岳飛和軍中將領們建立起了同袍手足般密切的關系。譬如在收復建康府一戰(zhàn)中立下了汗馬功勞的猛將傅慶,就經常不當岳飛是上級,而視之為平輩,交往甚密。缺錢花的時候,傅慶總是大剌剌地找到岳飛說:“岳丈,傅慶沒錢使,可覓金若干,錢若干”,岳飛也“全然不以為意”。但這一切在岳飛回到體制內,并成為鎮(zhèn)守一方的將帥(通、泰鎮(zhèn)撫使)之后,發(fā)生了改變?!度泵藭帯啡绱擞涊d:“及飛為鎮(zhèn)撫使,恃法嚴肅,尤不可犯,而(傅)慶不改其常。飛待之異,慶頗覺之,不喜。”岳飛對傅慶的態(tài)度發(fā)生了不友好的改變,傅慶為此很不高興。恰逢劉光世派部將王德前往高郵抵擋金軍,岳飛也派了傅慶前去支援。傅慶以前曾是劉光世的部下,在軍前對王德表示自己有再回到劉光世麾下的愿望。張憲探聽到這個事情,密告給了岳飛,岳飛則叮囑張憲不要漏言。隨后,岳飛開始部署處理傅慶的計劃。他召集了麾下所有的統(tǒng)制官,讓他們比試弓箭的射程。傅慶連射三箭,全超出了步,其他統(tǒng)制官都不過步而已。在賞賜的時候,岳飛卻故意把戰(zhàn)袍、金帶賞賜給了王貴。《會編》詳細記載了接下來發(fā)生的事情。傅慶抗議:“當賞有功者!”岳飛問道:“有功者為誰?”傅慶回答:“傅慶在清水亭有功,當賞傅慶!”岳飛大怒,“叱慶下階,取戰(zhàn)袍焚之,褪毀其金帶”,對眾人宣布:“不斬傅慶,何以示眾!”傅慶的死是一樁冤案。當年岳飛擅自脫離王彥,按軍法當斬,最后宗澤卻憐惜他是一員將才,留而不殺;傅慶不過發(fā)了一番想離岳飛而去的牢騷,并沒有真的擅自脫離編制,岳飛卻容不下這位立下了諸多汗馬功勞的猛將,一定要設計將其殺掉。岳飛的缺乏寬恕又一次得到了表現(xiàn)的機會。岳飛必須要殺傅慶的最重要的原因,其實緣于當時南宋各軍團之間強烈的排外情緒。韓世忠的部隊叫做“韓家軍”,張俊的部隊叫做“張家軍”,劉光世的部隊叫做“劉家軍”,岳飛的部隊則是“岳家軍”。各家軍之間,用當時宰相趙鼎的話來說,是“相視如仇讎,相防如盜賊”。軍隊私人化的程度相當嚴重。傅慶的跳槽言論,理所當然,不會為岳飛所原諒。凡事都需要有對比,才能看得更加清晰。紹興四年十一月,岳飛母親姚氏受封為“國夫人”。事情的緣起,是幕僚劉康年假冒了岳飛的名義,向朝廷請求對岳飛的家人加恩賞賜。事后,岳飛極力向朝廷辨明了這件事情,并力求朝廷收回了成命。但為了安撫岳飛,朝廷還是決定另外加封姚氏為“福國太夫人”,而且由高宗御筆書寫這五個字,親自頒賜給岳飛。幕僚冒充主帥,與傅慶那番并未兌現(xiàn)的牢騷,孰輕孰重,一目了然。岳飛對劉康年的處分,是抽了他鞭子。盡管也很重,但比起將傅慶直接殺掉,那就要輕很多了。類似的事件并不是特例。紹興元年十二月,岳飛的外甥女婿高澤民,同樣假冒了岳飛的名義,向樞密院投狀,要求獲得都統(tǒng)制或者總管一類的任命。朝廷答應了高澤民的要求,升遷岳飛為都統(tǒng)制。兩件事情就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岳飛事后再次向朝廷辨明了真相,要求朝廷收回成命,并嚴懲高澤民。高宗則回復說,“岳飛勇于戰(zhàn)斗,馭眾有方”,這次任命完全“出自朕意”,讓岳飛不要胡思亂想,好好工作。并且下令,要為岳飛鑄造一款特別的官印。劉康年和高澤民的舉動,若嚴格按照軍法處置,都應該是“斬”。岳飛不“斬”他們,卻設計“斬”掉了傅慶,其中那種自己人和非自己人區(qū)別對待的況味,很值得咀嚼。家軍體制的形成,當然不是岳飛個人的罪過,甚至連罪過都算不上一一雖然朝廷一直對此很不高興。在朝廷無力供養(yǎng)、更無力制約軍隊的時候,若想讓一支軍隊具備凝聚力和戰(zhàn)斗力,家軍體制自然是不錯的選擇。這也是為什么南宋初年所有重量級的軍隊,以港東楚州為大本營的韓世忠軍、以池州和廬州為大本營的劉光世軍、以建康府為大本營的張俊軍,以鄂州為大本營的岳飛軍,以及遠在四川的吳玠軍,最后都不約而同地選擇成為了“韓家軍”、“劉家軍”、“張家軍”、“岳家軍”和“吳家軍”。這背后,有著那個特殊時代的特殊烙印。從這個角度來觀察岳飛對傅慶的“極端懲罰”,似乎也可以諒解。畢竟,在中央政府有名無實的形勢下,維持家軍體制的穩(wěn)定性,與維持部隊的戰(zhàn)斗力基本上是一個同義詞。從遍地狼煙,到一連串的洗牌后只剩下主要的五大家軍,南宋的軍事力量邁了一個大大的臺階。五大家軍正式成型之后,對金防御可以說已顯得綽綽有余,高宗再也不必擔心需要逃往海上了。但弊端也很嚴重,家軍之間嚴格劃分界限,彼此猜忌,聯(lián)合作戰(zhàn)時往往互拖后腿,是很常見的事情,正所謂“相視如仇讎,相防如盜賊”。主戰(zhàn)派宰相張浚,曾有意以韓家軍為主力,對淮北發(fā)動攻勢。韓家軍在各家軍當中兵力最少,韓世忠因此表示很有困難。張浚以最高軍事統(tǒng)帥的身份給張家軍的張俊發(fā)去公文,讓他派自己的部將趙密率軍來援。張俊卻一口回絕,并四處宣稱韓世忠想要吞并他。張浚的背后有整個朝廷的支持,結果仍然咬不動張俊的張家軍。紹興六年,宋軍與金軍支持下的偽齊軍隊在淮南會戰(zhàn)。張浚的作戰(zhàn)計劃是讓張家軍、劉家軍和御營楊沂中軍三軍聯(lián)合出擊。但劉光世卻拒不合作。先是以沒有糧草為借口,張浚為了大局而遷就他,以最快的速度給他送去了糧草。可是,當楊沂中的軍隊抵達指定位置時,劉光世卻早就從前線撤了下來,而且還準備向南渡過長江。所謂三軍聯(lián)合作戰(zhàn),自然也完全成了空談。岳飛同樣也被當時的主流輿論認為不愿意與朝廷合作?!稌帯酚涊d,紹興六、七年間,張浚曾打算征討偽齊,因此與四大將張俊、韓世忠、劉光世、六、七年間,張浚曾打算征討偽齊,因此與四大將張俊、韓世忠、劉光世、岳飛,在龜山舉行最高軍事會議。家軍大將們的態(tài)度各不相同。劉光世主張防守,韓世忠則極力建議進兵。資格最老的張俊,態(tài)度模棱兩可,對張浚說:“都督你說要打,咱就打;你說要守,那咱就守。”張浚最后求助于家軍當中兵力最強盛的岳飛。結果,“惟岳飛獨以為不可用兵,浚再三問之,飛堅執(zhí)不可之說?!痹里w此前一直旗幟鮮明地主張北伐,他在會議上的這種態(tài)度,著實讓張浚相當意外。所以,張浚對岳飛的看法大變,認為他是在“養(yǎng)寇自重”。岳飛是不是真的養(yǎng)寇自重,可以棄而不論,但至少他的這一態(tài)度,已經引發(fā)了南宋朝廷對他極大的猜忌。這次會議的最終結果,是除了韓世忠之外,沒有一支家軍,愿意與南宋中央政府的代表張浚合作。而韓世忠之所以愿意合作,恐怕也和張浚一直以來都希望把他的韓家軍打造成北伐的絕對主力有關。龜山的最高軍事會議,可以看作南宋政府對家軍集團態(tài)度的分水嶺。紹興七年二月,南宋朝廷在考慮良久之后,終于決定對家軍采取措施。宋高宗和宰相張浚達成一致意見,決定罷免劉光世的兵權,解體劉家軍。在“中興四大將”中,劉光世是真正的戰(zhàn)爭厭惡者。這位將門之子的全部精力,早已轉移到了房宇田產和珍寶古玩上面。高宗賞賜給他一件古玩,他甚至可以從早晨開始,把玩到四更天。出現(xiàn)戰(zhàn)事,他也從不親臨前線,從來只派遣偏將前往。所以,解除劉光世的兵權,很輕易就獲得了朝廷上下的一致同意。問題是:誰來接管劉光世這支軍隊。宋高宗和張浚在這個問題上出現(xiàn)了嚴重的分歧。一個月前,金國剛剛派來使者,向南宋通報了宋徽宗的死訊。父親的去世,極大地刺激了宋高宗。恰好此時,他又一次召見了岳飛。岳飛希望高宗能夠給自己更大的權力和更多的軍隊,去直搗黃龍府。沉浸在喪父之痛中的高宗,立即將岳飛升職為太尉、宣撫使兼營田大使。從此,岳飛的官爵正式與韓、張、劉三大將平行。三月份,宋高宗移駕建康府。韓世忠此時正率自己的貼身親兵在建康護駕,但高宗卻撇開他,在自己的臥室再次召見了岳飛,而且是單獨召見。在這次臥室交心中,高宗給了岳飛一個天大的許諾:“中興之事,朕一以委卿,除張俊、韓世忠不受節(jié)制外,其余并受卿節(jié)制?!保ā督鹳⒗m(xù)編》)“節(jié)制”的意思是暫時指揮或者間接指揮。也就是說,高宗不但把劉光世的萬多部隊交給了岳飛,而且還把川陜的萬多吳家軍,以及其他一些小軍團,總計約達萬之多的軍隊,一并交給了岳飛來指揮。再加上多萬岳家軍,歸入岳飛指揮的部隊,總計達到了近萬。而不受岳飛指揮的韓家軍和張家軍加起來,也不過萬左右。為了使岳飛能夠順利接收劉家軍,高宗還給劉光世的部將們寫下了親筆手詔,讓岳飛帶給他們。手詔中說:“朕惟兵家之事,勢合則雄……今委岳飛盡護卿等……聽飛號令,如朕親行,倘違斯言,邦有常憲!”(《金佗續(xù)編.高宗手詔》)將全國四分之三的軍隊交付給岳飛一個人指揮,有宋數(shù)百年,還從沒有過這樣的先例。岳飛被巨大的幸福感重重地擊中,欣喜若狂?;厝フ砹艘幌滤悸?,兩天之后就給宋高宗拿出了一套完整的北伐計劃。隨后,高宗又發(fā)給岳飛三個省札和都督府札。其中的都督府札中開列的,是劉光世的部隊人馬清單。此時罷免劉光世的命令還沒有對外宣布,高宗囑咐岳飛將札子“密切收掌”,小心不要泄露國家機密。高宗太沖動了。他忽略了兩件致命的事情。其一,北宋朝廷內部雖然有主戰(zhàn)派和主和派之分,但在防止武將坐大這個問題上,卻是完全一致的;其二,宰相張浚還兼著都督,他這個都督,名義上具有節(jié)制所有家軍的權力,但此前他卻一直都差遣不動這些家軍領袖們。所以,他一直很希望能夠擁有一支能夠直接指揮的軍隊,而不再做空頭都督。張浚一心想將劉光世的部隊變成自己的直屬部隊,可皇帝卻決定把它交給岳飛,這自然讓他很不高興。更嚴重的是,高宗還將全國四分之三的部隊都劃撥給岳飛指揮,這就等同于連他那個空頭都督,也同時被取消了。說服高宗改變主意是很容易的事情。只要擺出太祖皇帝定下的祖制,再讓他仔細想清楚把四分之三的部隊交給岳飛的潛在風險有多大,再讓他看看反對者的浩大聲勢,高宗必將“幡然悔悟”?!搬θ换谖颉钡母咦谙萑肓死Ь场4饲八呀洶褜υ里w的信任和器重推倒了一個無與倫比的巔峰,如今卻又要親手把岳飛從幸福的巔峰推下來。無疑,這是對彼此君臣關系的巨大考驗。高宗沒辦法直接告訴岳飛說自己反悔了。他接連給岳飛去了三道詔書,第一道詔書繼續(xù)欺騙岳飛說“前議已定”;第二道詔書大大地贊揚了一番岳飛的忠勇,然后提醒他自己有些重要的消息讓張浚代傳,并且要岳飛在聽到這些消息之后,一定要做到“委曲協(xié)濟”,千萬不要鬧脾氣;第三道詔書,高宗估計張浚已經把事情和岳飛說了,所以也沒有別的什么內容,只是讓岳飛把以前那些相關手詔等東西繳還回來。高宗希望張浚能夠好好安撫一下岳飛。但結果張浚卻把事情搞砸了。他把岳飛召到都督府,裝作根本就沒有發(fā)生過讓岳飛接收劉家軍的事情,意味深長地問岳飛:“王德是淮西(劉家軍)的宿將,淮西軍一向信服他。我想讓他做淮西軍的都統(tǒng)制,再讓呂祉以都督府參謀的身分接管淮西軍,你覺得怎么樣?”張浚這番話,有兩層意思。一是告訴岳飛,讓你接管劉家軍的命令取消了;二是告訴岳飛,張浚要自己把劉家軍接收過來,他已經內定了自己的參謀呂祉,去替自己掌管這支軍隊。接下來岳飛如何表態(tài),其實已經關系到了他最終的命運。這時候,岳飛性格中的不寬恕、少容忍,以及輕脫、浮躁,統(tǒng)統(tǒng)都在盛怒中隨著熱血沖上了腦門。如果他能夠保持一種成熟的冷靜,他就應該知道,高宗的三道詔書,還有今天張浚找他談話,都已經清楚地意味著,那次臥室里的許諾已經不算數(shù)了。一切都已經無法挽回。這個時候,他最應該做的,是立刻對張浚的提議表示贊同。因為整個朝廷都在看著他,高宗更在仔細地看著他,他們都希望聽到岳飛能夠對張浚說:“是啊,我完全同意?!蹦菢?,包括高宗在內的整個朝廷,都會大大地松下一口氣。岳飛的命運,也能夠大大地松下一口氣??上麤]有說那句大家都希望聽到的話。他告訴張浚,他不同意讓呂祉和王德去接收劉家軍。因為王德和其他劉家軍將領素來不和,別人不會服從他;而呂祉是個只會紙上談兵的軍事理論家,卻不會帶兵。他們去接收,一定會出亂子,所以,“必擇諸大將之可任者付之,然后可定”。接下來的談話越來越僵。張浚問:“那么張宣撫(張俊)如何?”岳飛說:“張宣撫是老將,也是我的老領導。但為人暴而寡謀,不能讓劉家軍的將領們信服,恐怕不行?!睆埧T賳枺骸皸钜手袘摽梢园??”岳飛說:“楊沂中與王德是一個檔次的,怎么統(tǒng)帥得了一支大軍!”因為上一次的軍事會議,張浚對岳飛本來就沒多少好感。話談到這里,他的火氣也上來了,怒道:“我就知道,除了太尉你,其他人都不行!”岳飛也不示弱,憤然回擊道:“都督既然詢問我,我就不敢不說實話、盡愚忠。我豈是為了得到淮西的軍隊!”事情正朝著宋高宗最擔心的方向發(fā)展。在岳飛的一生里,很容易看到許多彼此呼應的事情。譬如他誅殺舅父時的那句“今日不殺舅,他日必為舅殺”,和日后臨安監(jiān)獄里獄卒路人甲的那句“少保若不死,出獄,則復疑于君,安得不反!”許多年以前,無名小輩岳飛,因為不贊同大名鼎鼎的八字軍領袖王彥的戰(zhàn)術方針,而置軍法于不顧,冒著被處斬的風險,怒而脫離部隊。以至于王彥終生不愿再和他共事。許多年以后,聲威赫赫的岳太尉,再次將類似的沖動復制了一遍。從張浚的都督府出來,他立即就給高宗寫了一封辭職信,沒等高宗批準,就冒著“擅離職守者斬”的風險,連駐地都沒回,就跑到江州廬山的東林寺,為老母“持余服”,掃墓守孝去了。沖突繼續(xù)升級。張浚得知岳飛根本沒回駐地,怒不可遏,接二連三地上奏宋高宗,說“岳飛積慮,專在并兵,奏牘求去,意在要君”,簡直是赤裸裸的在要挾朝廷,建議朝廷干脆將岳飛的兵權也一起收掉。高宗也很懊惱,屢次對著大臣嚴厲指責岳飛驕橫跋扈。盡管高宗最終仍然不得不派人去敦促岳飛復出,但他心里那扇一度對岳飛敞開到了極限的大門,卻從此悄無聲息地完全關上了。當岳飛終于被勸下廬山,前往建康府請罪時,高宗說了一番似軟實硬的話:“卿家前些日子的奏章很輕率,但朕并不惱怒。若是惱怒了,怎么會沒有譴責卿家呢?太祖皇帝說過,誰犯了我的法度,我用來招呼他的,就惟有刀劍。如今讓卿家繼續(xù)執(zhí)掌軍隊,寄托恢復的重任,可見朕確實沒有怪罪卿家的意思?!笔虑槿绻酱藶橹梗急舜硕及堰@層隔膜深深地埋在心里,彼此都不再折騰,也許,最后的結局還不會那么壞。可是,岳飛性格中的缺乏寬恕,像一條毒蛇般糾纏著他的命運?;氐蕉踔莺?,他馬上又給高宗上了一道折子,依然不依不饒地在折子里說什么“陛下比者寢^之命,圣斷已堅;咸謂恢復之功,指日可冀。何至今日,尚未決策北向……”所謂的“寢^之命”,就是他們君臣當日在臥室里的那番賞識與承諾。岳飛不斷地提醒著高宗曾有過的那個“寢^之命”,其實就等同于在不斷地提醒高宗,他從未釋懷這件事情,也就等同于不斷地將自己脖子上命運的吊索越拉越緊。劉家軍的命運,果然和岳飛所預料的絲毫不差。王德鎮(zhèn)不住其他的將領,呂祉也確實只會紙上談兵。最終的結局是:劉家軍大將酈瓊發(fā)動兵變,殺死呂祉,率軍四萬余人北投。王德只能守著本部的幾千人,眼睜睜地看著酈瓊揚長而去。劉家軍從此不復存在,淮上前線的防御也頓時全線崩潰。張浚成了導致這場叛亂的罪人。繼張浚出任宰相的趙鼎,從酈瓊的叛變中,再次體味到了一支值得信任的軍隊,對這個國家的重要性。高宗也將自己的住處從靠近前線的建康,悄悄地轉移到了后方的杭州。剛撤掉劉光世,這支萬多人的大軍立刻就全部叛逃他國,皇帝對家軍的忠誠度,已經完全失去了信心?;实酆驮紫鄠冊俣冗_成共識:整頓出一支完全隸屬于皇帝的強大中央軍,仍然是目前最亟需完成的政治作業(yè)。有鑒于直接摘掉家軍領袖的教訓,趙鼎采取了更為隱蔽的手段:獎掖家軍當中的偏將們,以方便他們從家軍中獨立出來,進而使整個家軍解體。這有點類似于漢武帝當年所推行的“推恩令”:讓每個大諸侯國里產生無數(shù)個小諸侯國,從而瓦解掉大諸侯國。大將們中間,老練的張俊看透了朝廷的圖謀,并及時采取了應對措施,使朝廷“終不能得其柄”。但岳飛卻沒能看清這場政治的濃霧。紹興八年,他還在向高宗請求增兵。結果自然是被拒絕。高宗的意思是,現(xiàn)有的部隊,已經尾大不掉,整合不了他們,也拆分不了他們。所以,與其讓他們繼續(xù)增加兵力,還不如另外設立新部隊。而這些新部隊,自然都要直接服從皇帝的指揮。高宗已經對依靠家軍們取得戰(zhàn)事的勝利失去了信心。他曾這樣對心腹謀臣王庶說:“今之諸將不能恢復疆宇,他日須朕親往!”高宗的目標很明確,一定要建立一支完全屬于自己的中央軍,來取代這些家軍。與整頓家軍的工作同時進行的,是與金人的和談。許多個世紀過去了,主流史學家不斷強調達成和談正是南宋政府整頓家軍的目的所在。據(jù)此進而推論,岳飛的命運也是這場和談的結果一一為了成功向金人妥協(xié),他們殺害了堅決抗金的將領岳飛。這是典型的以道德強奸真相。紹興八年,具體負責整頓家軍的樞密副使王庶,已經把這個問題說得再明白不過了:“敵之強弱,吾無與也,顧在我者何如耳?!币簿褪钦f,和談不是整頓軍隊的目的,相反,整頓軍隊,才是和談的目的。高宗也說過,他對家軍諸將早已完全喪失了信心,若要恢復疆宇,“他日須朕親往”。王船山日后在《宋論》里評價這段歷史,也說得很明白:收兵權是目的,和議只是手段。顧及到可能對家軍大將們所產生的刺激,朝廷并不能把這一真實意圖對外宣布。和談是整頓家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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