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古籍修復師共度難忘一天晨光漫過青瓦檐角時，我推開古籍修復工作室的木門。樟木書柜里，線裝書的墨香混著時光的陳味撲面而來，陳老師——那位鬢角染著松煙墨色的修復師，正用鬃刷輕撣一本《文瀾閣四庫全書》殘冊上的塵埃?！敖裉?，你要學的不是修書，是和時間握手。”她的聲音像宣紙上暈開的墨，溫軟卻有力量。晨：在“時光實驗室”里識規(guī)矩工作室的墻面上，溫度計和濕度計的指針穩(wěn)穩(wěn)停在20℃、50%的刻度上?！肮偶菋蓺獾睦险?，太干會脆成粉末，太潮會生霉長毛?！标惱蠋熇_工具柜，鬃刷分三檔：硬鬃刷掃浮塵，軟鬃刷理紙纖維，最細的羊毫刷只用來敷糨糊。竹起子是老竹削的，“新竹有火氣，會傷紙”；糨糊罐里的漿水透著琥珀光，“是小麥淀粉發(fā)酵七天的成果，稠度要像清晨荷葉上的露水——透亮，卻能粘住光陰”。我盯著一本蟲蛀的明代方志，書頁上的孔洞像撒了把碎玉?！斑@些洞是時間咬的傷口?！标惱蠋熯f來鑷子，“我們要做的，是用和它同歲的紙，給它縫件新衣裳?！彼归_一張楮皮紙，纖維粗糲如古松皮，“修補紙要‘隨舊’，新紙得經(jīng)日曬、煙熏，調(diào)出和原紙一樣的古舊色，就像給歷史補一顆牙，得看不出痕跡?！蔽纾涸跓熁饸饫锫爞鞒形顼埵枪ぷ魇业暮啿?，陳老師從保溫桶里盛出梅干菜扣肉，話題卻沒離開古籍：“去年修一本宋版《論語》，蟲蛀得像篩子，每補一個洞，都像給孔子的話縫補丁?！彼目曜宇D在半空，“有頁紙碎成了十幾片，我花了三個月，用顯微鏡看纖維走向，才拼回原樣。”陽光斜斜切進窗，落在她磨出薄繭的指節(jié)上，那雙手曾讓無數(shù)殘卷重獲呼吸。下午：與時光談判的實操課我選了本民國線裝書，封面脫膠，內(nèi)頁有水漬。第一步“拆線”，陳老師演示時，棉線順著裝訂紋路滑出，像解老友的紐扣。我上手時，線卻在書脊里打結(jié)，陳老師按住我的手腕：“力道要像撫古琴，輕而穩(wěn)，古籍是活的，你急，它會疼。”洗頁時，溫水里溶了點明礬，“明礬固色，還能防蟲”。我用排筆輕刷書頁，水太急會沖斷紙纖維，太緩又洗不凈黃斑?！肮偶迯褪呛蜁r間談判，”陳老師的聲音貼著水面?zhèn)鱽?，“急不得，也等不得。”最難的是“修補”。我用竹啟子挑起楮皮紙，對準蟲洞，手抖得像秋風里的落葉。“想象這紙是你曾祖父的信箋，”陳老師的指尖覆在我手背上，“你要讓它體面地活下去。”我深吸一口氣，紙角終于穩(wěn)穩(wěn)貼上，那一刻，仿佛聽見百年前的墨香在紙縫里流轉(zhuǎn)。暮：讓文字再活一次暮色漫進工作室時，那本民國書已煥然一新。陳老師將它放進壓書機，“等它睡一晚，明天就能重新穿上線裝的衣裳?！彼巴獾睦匣睒洌拔覀冃薜牟皇菚?，是文明的記憶。你補的那個洞，會陪著這本書再走百年。”我低頭看自己的手，糨糊的黏性還沒散盡，墨香卻已沁進皮膚。這一天，我沒學會多么精湛的技藝，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