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議會請研究的歷史演變

在英國，請愿是指向統(tǒng)治者和統(tǒng)治機構(gòu)提出的書面或口頭要求。它的主要目的是尋求正義，并為君主祈禱。其中,向英國議會提交的請愿被稱為英國議會請愿(thepetitiontotheEnglishparliament),可以分為私人請愿(privatepetition)和公共請愿(commonpetition)兩種類型,在英國歷史上發(fā)揮了重要作用。一、從憲政傳統(tǒng)看斯塔從政府形象的變化在現(xiàn)代學術界,威廉·斯塔布斯(WilliamStubbs)被視作英國中世紀憲政史研究的奠基者。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其代表作《英國憲政史:起源和發(fā)展》所具有的重要學術價值。該書主要圍繞著中世紀英國的立法、行政和司法制度而展開論述,由于具有線索清晰、材料充實和文字精煉等特點,長期被奉為相關領域的經(jīng)典著作。具體來說,在斯塔布斯的研究中,英國憲政的起源是主要目標,而起源的主要原因則是臣民限制王權(quán)的斗爭。所以,關于英國中世紀議會的歷史,他過分關注了議會(下院)與王室的斗爭,而忽視了二者的合作。這樣一來,通常需要議會和王室合作完成的司法事務,包括審理請愿,就難以得到斯塔布斯的重視。因此,他在著作中不斷指出,請愿與議會關系不大,甚至毫不相關。例如,斯塔布斯認為:“在平民代表被召至議會之前,請愿已由國王在議事會中受理完畢,使司法這個話題,只是屬于議事會的歷史,而不是議會的歷史”。進一步說,斯塔布斯對憲政起源的重視,深受時代背景的影響。由于身處英國歷史上的黃金時代———“維多利亞時代”(1837年至1901年),斯塔布斯具有強烈的時代優(yōu)越感和高度的文化自信心。這一點深刻影響了其研究取向———將英國社會的進步歸因為悠久的憲政傳統(tǒng),進而致力于在著述中彰顯這一憲政傳統(tǒng),由此高估了中世紀臣民與王室斗爭的動機和成就。這也是斯塔布斯為現(xiàn)代史學家詬病的重要原因。而他對英國議會請愿、尤其是公共請愿的研究,也同樣存在這一問題———給予過高的評價。例如,斯塔布斯認為:“下院的公共請愿是一個更重要的問題,因為它們是對國王許諾平反冤屈所做出的全民反應”。此外,研究資料的數(shù)量和質(zhì)量問題,也明顯影響了斯塔布斯的歷史研究。是斯塔布斯和其他學者的努力,才使專業(yè)化的史學研究在英國落地生根,斯塔布斯也由此成為英國史學專業(yè)化的先驅(qū)之一。對斯塔布斯而言,這既意味著榮譽又意味著艱辛。因為他要在缺乏研究資料的困境下進行歷史研究。與此同時,研究資料的質(zhì)量問題,也是困擾斯塔布斯進行歷史研究的難題。例如,關于英國中世紀議會研究,他的主要參考文獻是《上院關于貴族封號的報告》(LordsReportsontheDignityofaPeer),而在現(xiàn)代學者眼中,這部文獻的編輯明顯缺乏科學性,因為其編者按照現(xiàn)實需求來選擇文獻。如上所述,斯塔布斯的學術研究存在一系列的問題,需要我們在研究過程中加以批判和修正。但是,我們不能由此抹殺他的學術貢獻。因為斯塔布斯從憲政的角度研究英國中世紀政治史,確實為后世學者樹立了一種研究范式。一個重要表現(xiàn)就是:西方學術界長期傾向于從憲政的視角來解讀英國中世紀議會,即高度重視議會的政治事務,尤其是議會與王室的政治博弈。例如,G.L.哈里森就認為:“議事會和議會的職能更側(cè)重于政治方面,而不是行政方面;即它們不是國王意志的執(zhí)行部門,而是王室和王國利益的匯合點,這是具有意義的”。綜上所述,對英國憲政傳統(tǒng)的珍視,使斯塔布斯高度重視議會限制王權(quán)的斗爭,進而形成了關注議會政治事務的研究取向。于是,被視為司法事務的議會請愿,很難在他的著作中占據(jù)一席之地。這造成了英國議會請愿在傳統(tǒng)研究中長期不受重視的局面。但是,傳統(tǒng)學派畢竟對英國議會請愿進行了第一步研究,其對政治事務的重視,也有利于學術界發(fā)現(xiàn)公共請愿的研究價值。所以,從傳統(tǒng)研究開始對英國議會請愿研究進行述評,應該是正確的,即使收獲多為遺憾和教訓,亦有助于后人更好地研究相關問題。二、整理和研磨議會文獻雖然斯塔布斯的許多觀點長期被學術界奉為圭臬,但隨著學術研究的不斷進步,尤其是研究資料的不斷發(fā)掘,其部分觀點很快就遭受了批評,包括他對英國中世紀議會職能的認識。第一位對此提出質(zhì)疑并修正的學者是弗雷德里克·威廉·梅特蘭(FredericWilliamMaitland)。他從編撰1305年的議會文獻———《議會備忘錄》(MemorandadeParliamento)入手,對斯塔布斯的學術觀點主要進行了兩點修正:一是認為議會首先是一個法庭,而且是王國最高法庭,即議會的主要職能是司法;二是從王室治理的角度來探討議會的運轉(zhuǎn),指出國王的議事會乃是每一屆議會的核心。從20世紀20年代開始,兩位志同道合的學者———亨利·杰拉爾德·理查德森(HenryGeraldRichardson)和喬治·奧斯本·塞爾斯(GeorgeOsborneSayles)不斷修正傳統(tǒng)學派的觀點,逐步成為修正學派的新代表。兩位學者進行修正研究的基礎是整理和研讀議會文獻。首先,《未曾出版的英國議會檔案》(RotuliParliamentorumAngliaeHactenusInediti)《愛德華三世統(tǒng)治時期王座法庭的判例選編》(SelectCasesintheCourtofKing’sBenchunderEdwardⅢ)《亨利三世統(tǒng)治時期無令狀開啟的訴訟程序的判例選編》(SelectCasesofProcedurewithoutWritunderHenryⅢ)等重要文獻的出版,都是他們合作整理的結(jié)晶。其次,理查德森和塞爾斯還對一批議會文獻進行了專門研究,《卡萊爾議會,1307:一些新文獻》《財政署議會檔案和其它文獻》《禮節(jié)性文件中的議會文獻》等論文,都出自二人之手。于是,理查德森和塞爾斯對傳統(tǒng)學派尤其是斯塔布斯的學術研究,展開了嚴肅的批判。在《威廉·斯塔布斯:特定歷史時期的人和歷史學家》一文中,兩位學者從宗教信仰、性格特征、研究思路、文獻編輯和代表作品等方面入手,較為全面地分析了斯塔布斯的學術研究,并指出了其中存在的各種問題。接下來,理查德森和塞爾斯對英國中世紀議會進行了新的研究,并形成了一批頗具影響力的學術論文,主要關注了議會的起源、成員和檔案等重要問題,后合編為《英國中世紀議會》一書。具體到英國議會請愿,與梅特蘭一樣,理查德森和塞爾斯也未對其進行專門研究。但研究取向的轉(zhuǎn)變———對議會司法職能的重視,引發(fā)了學術界對英國議會請愿的研究興趣,由此產(chǎn)生了第一批專題論文。概括來說,它們的貢獻之一,是修正了部分傳統(tǒng)觀點。例如,傳統(tǒng)觀點曾認為公共請愿專門代表下院的利益。如上所述,修正學派有力地修正了傳統(tǒng)學派的研究取向和學術觀點。但需要指出的是,在20世紀后半期,更多的學者依然在關注英國中世紀議會的政治事務。因為他們發(fā)現(xiàn),中世紀議會檔案的主要內(nèi)容是政治協(xié)商和沖突———征稅和立法。總之,通過整理和研讀新發(fā)現(xiàn)的歷史文獻,20世紀的西方學術界對傳統(tǒng)學派的研究取向和學術觀點,進行了一定程度的修正,是為“修正研究”。它有助于更全面、客觀地探討英國中世紀議會的歷史。在此基礎上,學者們開始重視英國議會請愿的研究價值,進而創(chuàng)作了第一批專題論文,至今仍具有重要的參考價值。換言之,在修正傳統(tǒng)觀點的學術進程中,英國議會請愿研究真正起步了。三、英國議會意愿研究的現(xiàn)狀進入21世紀之后,研究資料不足在很大程度上得到了克服。因為一批歷史文獻的整理和出版,為英國議會請愿研究提供了充分而又可靠的資料。其中的標志性成果就是《英國中世紀議會檔案》的出版。就在編撰《英國中世紀議會檔案》的過程中,有五位學者在2004年《議會史》第一期上發(fā)表了一組主要從文獻的角度論述英國議會請愿的論文。其中,琳達·克拉克的《介紹:中世紀議會中的羊皮紙和人民》,整體介紹了英國議會請愿的研究價值;威廉·馬克·奧姆羅德的《斷斷續(xù)續(xù)的記錄:1337至1377年的議會檔案》和克里斯·吉文-威爾遜的《議會檔案,1399-1421》,則分別介紹了特定時期的英國議會請愿。與此同時,英國議會請愿研究的網(wǎng)絡資料建設工作也取得了重要進展。具體來說,在“藝術和人文研究委員會”(theArtsandHumanitiesResearchCouncil)的資助下,在約克大學(theUniversityofYork)以及國家檔案館(theNationalArchives)的支持下,由威廉·馬克·奧姆羅德和格威利姆·多德兩位學者負責指導,完成了對17000余份請愿的編目工作。其成果就是英國國家檔案館網(wǎng)站上的一個重要欄目———“古代請愿”(AncientPetitions)。與編撰《英國中世紀議會檔案》相似,編目“古代請愿”也催生了一批以英國議會請愿為研究主題的論文,合編為《中世紀的請愿:恩典和冤屈》一書。研究資料的日益豐富,吸引了越來越多的學者關注英國議會請愿。其中,英國學者格威利姆·多德的研究成果尤為引人注目。他深刻認識到,議會請愿在中世紀晚期的英國具有重要的歷史影響。綜上可見,近年來英國議會請愿的研究工作,尤其是私人請愿研究取得了一定進展,其發(fā)展勢頭令人欣喜。但仍顯遺憾的是,關于公共請愿的研究卻相對滯后,至今僅有少量論文面世,而且發(fā)表于上個世紀三四十年代。總而言之,到了21世紀,隨著研究資料的整理、編撰和出版,一批優(yōu)秀的英國議會請愿研究成果問世了,并引起了較為廣泛的學術關注。這表明,英國議會請愿研究正漸入佳境。但與此同時,與英國中世紀議會研究相似,英國議會請愿研究的取向需要進一步調(diào)整。因為最重要的一種英國議會請愿———公共請愿,就似乎缺乏應有的關注。對英國議會請愿研究而言,這既是一個不足,又是一項挑戰(zhàn)。如能得到圓滿解決,將有利于其研究水平的進一步提升。四、英國議會請的研究取向及其對制度的啟示縱觀英國議會請愿的研究歷程,可以發(fā)現(xiàn)西方學術界對它的關注,呈現(xiàn)不斷加強的發(fā)展趨勢。而形成這一趨勢的一個重要原因就在于研究取向的調(diào)整。傳統(tǒng)學派對英國中世紀議會的研究,通常以政治事務為中心,并片面地認為議會請愿屬于司法事務,因此很難給予英國議會請愿過多的關注。與傳統(tǒng)學派不同,修正學派重視議會的司法事務,進而比較關注議會請愿,由此開始了對英國議會請愿的專門研究。除了研究取向的調(diào)整,研究資料的豐富,是西方學術界加強英國議會請愿研究的另一個重要原因。尤其是到了21世紀,隨著議會檔案的不斷整理和出版,英國議會請愿研究產(chǎn)生了一批優(yōu)秀成果。所以,正是研究取向的調(diào)整和研究資料的豐富,使英國議會請愿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