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無價”:夏威夷的椰樹為何不結(jié)果“沒有理性，就沒有規(guī)則。法院的正常任務(wù)是不僅閱讀法律，而且要根據(jù)目的和理性來實施法律”?！?0世紀美國法學(xué)家盧埃林“自由無價”：夏威夷的椰樹為何不結(jié)果？信不信由你，在美國，“民告官府”的官司，十之八九會是民勝官敗。因為在美國東西海岸及南部各州多個城市走馬觀花一輪之后，我們已深深地體會到：在美國的法律中，有一種“民權(quán)至上”、“自由至上”的獨特法學(xué)精神?，F(xiàn)在，我們的世界法律之旅又離開了美洲大陸，飛越重洋，來到了太平洋上的夏威夷。夏威夷群島，這塊綠色的翡翠，是孤懸海外的美國第50個州。這里地處太平洋中部，屬濕潤的海洋性氣候，常年氣候溫和，鮮花盛開。其首府所在地瓦胡島，即中國人稱的檀香山，更是海岸蜿蜒，沙灘遼闊，水清沙白，椰林婆娑，年年都吸引了世界各地不少游客。在這個被譽為度假天堂的海灘上，有著名的“兩多”。其一是美女多。此地是舉世聞名的與美國邁阿密、澳洲墨爾本、巴西里約熱內(nèi)盧齊名的“世界四大海灘”之一，海灘上，日日是美女如云。其二便是椰樹多。層層疊疊，青翠碧綠的椰林，與白浪沙灘依依相伴，連綿數(shù)十里，異國風(fēng)光無限，令各國游人，流連忘返。不過，我們來到這里著名的維基基海灘后，在沙灘上、椰林下，愜意地漫步時，我們卻驚訝地發(fā)現(xiàn)了一個現(xiàn)象，那就是——這里的椰樹不結(jié)果！難道這里的椰子樹都是無果樹？一問人，非也。原來，在這片無果的椰林背后，又隱藏著一個曾轟動一時的“民告官”的法律故事。據(jù)說，夏威夷的椰樹們，本來也與全世界所有海灘上的椰樹們一樣，是果實累累的。清甜的椰子汁、碩果繁花的椰子樹，也曾是這旅游勝地吸引游客的一個重要優(yōu)點。但自上個世紀60年代的某一天起，一宗偶然的“椰子奪命案”發(fā)生后，從此，卻使夏威夷的椰樹們改變了命運。原來那一天，一名美國游客正心曠神怡地躺在沙灘上曬太陽，享受著清涼的海風(fēng)，欣賞著怡人的美景。忽然，一陣大風(fēng)吹來，把一個熟透了的椰子從20多米高的樹上吹落，不偏不倚，直擊那游客的天靈蓋。那不幸的游客當場就被椰子砸得眼冒金星，跟著就是兩眼發(fā)直。待其他游客發(fā)現(xiàn)不妙，叫來護灘使者、救護車的時候，那可憐的游客已經(jīng)是一命嗚呼，魂歸天國?！皧Z命椰子，偷襲度假天堂”。當?shù)氐膱蠹堧娕_對這起意外事件，起初并不愿意大肆炒作，只是出于職業(yè)的道德，在新聞報道節(jié)目的末尾，小心地提醒一下旅游者：沙灘椰林是個浪漫的好地方，但當你正在欣賞美女或正被美女欣賞的時候，千萬不要忘記——椰子！事情至此，并沒有任何人、任何團體對這件從天而降的災(zāi)禍感覺良心不安，也無任何人想過要從這宗偶然的悲劇里再檢討些什么和做些什么，更沒有誰想過要去告誰或與誰打官司。本來就是天災(zāi)人禍，誰之過？告椰樹？告海風(fēng)？告護灘使者？真的是不可思議。人們可思議的，只是又一次覺得人生無常，為死者、為生命的脆弱，略感到一絲的悲哀而矣。不過，死者的一位親屬痛定思痛，忽然就有了一個與眾不同的想法。此人是死者的弟弟，是華盛頓州一個精通民事訴訟的大律師。他突然接到哥哥的死訊后，就匆匆飛赴夏威夷辦理后事。在事發(fā)的海灘上，他到處打聽：這椰樹的主人是誰？當許多人告訴他，這片椰樹是屬于州政府的時候，他就作出了一個決定——控告州政府！一紙訴狀入稟夏威夷州法院。這宗“椰子奪命案”終于轟動了新聞界。三個月后，法院開庭，據(jù)說當時來自世界各地的記者擠滿了旁聽席。沿著一條鮮花盛開、椰林夾道的大馬路一直行，現(xiàn)在我們就來到了夏威夷州法院的門外，當年那宗“椰子官司”就是在這幢潔白的磚木結(jié)構(gòu)的大房子里面進行。在法庭上，死者的弟弟提出了起訴州政府的理由：夏威夷旅游度假海灘，是公共海灘。海灘上的椰林，也就屬公共的物業(yè)。對這個公共娛樂場所的一切公共設(shè)施如沙灘、泳場、道路、溝渠、路燈、廁所、籬笆以及椰子樹等一切花草樹木，負直接管理責(zé)任的，是夏威夷州政府。凡因這些公共設(shè)施的失修、失管而導(dǎo)致游客的人身傷亡事故的，夏威夷州政府都有不可推卸的管理失職責(zé)任，都要承擔對死傷者進行經(jīng)濟賠償?shù)牧x務(wù)。而生命何價？生命本來是極寶貴的、無價的，況且死者本是個成功的商界人士，生前經(jīng)營著一項很大的生意，所以，要求州政府向死者家屬賠償一個天文數(shù)字——1億美元。被告人——夏威夷州政府的代表律師在反駁原告時，據(jù)說曾用了一句中國的古語：“天災(zāi)人禍，各安天命”。第一，州政府在處處椰林都豎立有警告牌，警告游客要小心椰子，對游客已經(jīng)仁至義盡。第二，此次事故純屬偶然，某時某地某人，躺在某個熟透了的椰子底下，剛剛好又有某陣海風(fēng)吹來，種種自然現(xiàn)象綜合作用下，產(chǎn)生了一種無法預(yù)見的“不可抗力”。按慣例，從來沒有任何人要為“不可抗力”造成的傷害承擔責(zé)任，因此，州政府一分錢也無須對死者賠償，要怨，便只有怨天。原告人即刻反駁：州政府單方面豎立的警告牌，完全是侵犯公民的權(quán)利和自由。游客花錢來旅游，這里不準近，那里不準游，這消費者的權(quán)益何在？游客的自由何在？至于辯方律師的“不可抗力”說則更荒謬。所謂“不可抗力”，是指無法預(yù)見或即使預(yù)見了也無法對抗的自然力量，如火山、地震、颶風(fēng)等等，而椰子由高空墜落的力絕對不屬于“不可抗力”。夏威夷遍地是椰林，遍地是游客，日日有海風(fēng)，日日有椰子墜下，時時刻刻都有搞出人命的危險。州政府豎立警告牌，這就證明他們已經(jīng)預(yù)見到了這種危險，并非什么“無法預(yù)見”。問題就在于，州政府雖已預(yù)見到了危險，但并沒有盡職盡責(zé)地積極去清除這個危險，而是采取限制游客自由的消極方式去敷衍塞責(zé)?；ù罅繌V告費招來了大批游客，而又任由千千萬萬個“椰子炸彈”懸掛在他們頭上，出了傷亡事故，就以“早已警告”4個字而將責(zé)任一推六二五。這不是玩忽職守，漠視公民的生命、權(quán)利、自由，又是什么？雙方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唇槍舌劍，激烈爭鋒。三個多小時后，輪到一直在冷眼旁觀的大法官出來收拾殘局了。說起來，美國的法律形式與中國的法律形式真有很大的不同，而美國法官扮演的角色與中國法官擔任的角色也很不一樣。中國的法律是成文法，美國的法律既有成文法又承襲了英國的判例法。成文法的特點是“按條條判”，而判例法的特點則是“遵循先例”。但這宗“奪命椰子”的案件，卻是美國史無前例的案件。既然無任何先例可遵循，那就惟有憑法官的良知去處理、去“自由裁量”。在這里，法官的學(xué)識與良知對法律的影響真是舉足輕重。他的屁股是坐在“官”一邊，還是坐在“民”一邊？還是不管官與民，只坐在自由、正義一邊？判詞一出，可能決定了整個美國今后同類案件的審判路向。而同時，在這種無條文可依而僅由法官作“自由裁量”的司法方式下，通常，都要由法官向控辯雙方作一個結(jié)案說明：為什么要這樣判而不那樣判，這樣判的依據(jù)是什么，目的、作用又是什么什么……，這樣的結(jié)案陳詞，往往就是一篇優(yōu)秀的、深思熟慮的法理學(xué)論文。而法官的最后開口，往往就是一堂精彩通俗的法學(xué)普及課?，F(xiàn)在，法官大人終于開腔了?！吧\可貴，自由價更高”！大法官一開口，就堅定地站在了“自由”的一邊。一如既往，法官在未作判決之前，照例給法庭上所有當事人、旁聽者們上了一堂語重心長的普法課。他洋洋灑灑地說道：“自由至上”，是美國立國的根本！是美利堅民族自開天辟地以來一貫珍視的民族傳統(tǒng)，它代表了美國文化一貫的精神，而由美國憲法明文加以確認。夏威夷州政府因管理失職而侵犯公民的人身自由權(quán)利，使憲法精神蒙垢，致游客死亡，理應(yīng)判罰，對死難者家屬作一個合理賠償。這對所有政府官員來說，都是一次深刻的“小懲大誡”。而死難者家屬索賠1億元，則屬過分要求。最后他宣判：判罰夏威夷州政府賠償原告人——00萬美元。判詞一出，輿論大嘩，有批評，有贊揚，法庭上的眾生相，真的是各自各精彩。州政府當然不服，他們花了幾年時間去層層上訴。但想不到，各級法院卻眾口一詞，維護夏威夷州法院的一審判決。老實說，在這一宗純民事的案件中，侵權(quán)方對受害方的賠款數(shù)額多少，實在還是一個可以見仁見智、討價還價的問題。但各級上訴法院的法官們首先考慮的，卻不是金錢問題，而是如何保障公民的權(quán)利和自由的問題。因此，他們無一例外，都堅定不移地、完全地維持了原判。換言之，全美國的法官都在誓死捍衛(wèi)美國憲法中“自由至上”的法律傳統(tǒng)。最后，州政府只有向法律低頭，乖乖地賠付了00萬美元。官司打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