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魅”到實：90年代小說中的歷史解構與文化省思一、引言1.1研究背景與意義20世紀90年代，中國社會經歷了深刻的變革，市場經濟體制的確立加速了社會的現代化進程，全球化浪潮也對本土文化產生了強烈沖擊。在這一時期，消費主義文化迅速興起，深刻影響了人們的生活方式、價值觀念以及審美趣味。文學作為社會文化的重要載體，不可避免地受到了這一文化思潮的影響。90年代的小說創(chuàng)作呈現出與以往不同的風貌，作家們的創(chuàng)作視角、敘事方式以及主題表達都發(fā)生了顯著變化。歷史“祛魅”在90年代的文化語境中成為一個重要現象?！办铟取痹臼侵冈诂F代化進程中，宗教世界觀的瓦解和理性化的發(fā)展，使得世界失去了神秘性和神圣性。在90年代的文學創(chuàng)作中，歷史“祛魅”表現為對宏大歷史敘事的解構，作家們不再將歷史視為一種線性的、具有明確因果關系和價值判斷的進程，而是以更加個人化、碎片化的視角去重新審視歷史。他們通過對歷史細節(jié)的挖掘、對小人物命運的關注，揭示歷史的多面性和復雜性，使歷史從高高在上的神壇走向普通人的生活。這種對歷史的重新書寫，不僅反映了作家們對傳統(tǒng)歷史觀念的反思，也與當時社會文化的多元化發(fā)展趨勢相契合。消費主義文化在90年代的中國迅速蔓延，對文學創(chuàng)作產生了深遠影響。消費主義強調物質消費和感官享受，追求即時的快樂和滿足，這種文化觀念滲透到小說創(chuàng)作中，使得小說的主題更加貼近現實生活中的消費場景和消費心理。一些小說開始關注都市生活中的時尚、購物、娛樂等元素，展現消費文化對人們生活的塑造和影響。同時，消費主義文化也改變了文學的生產和傳播方式，文學作品逐漸成為一種文化消費品，市場需求和讀者喜好對文學創(chuàng)作的導向作用日益增強。在這種情況下，作家們不得不考慮作品的市場接受度，一些商業(yè)化、娛樂化的小說應運而生。從歷史“祛魅”與消費主義文化的角度對90年代小說進行研究，具有重要的意義。一方面，有助于深入理解90年代小說創(chuàng)作的文化內涵和審美特征。通過分析小說中對歷史的解構和對消費文化的呈現，可以揭示作家們在特定歷史時期的創(chuàng)作心態(tài)和價值取向，以及文學與社會文化之間的互動關系。另一方面，對90年代小說的研究也能為當代文學的發(fā)展提供啟示。90年代小說所面臨的文化語境和創(chuàng)作困境，在一定程度上也是當代文學所面臨的問題。通過對90年代小說的研究，可以總結經驗教訓，為當代文學如何在消費主義文化的沖擊下堅守文學的審美價值和人文精神提供借鑒。1.2國內外研究現狀國內對于90年代小說的研究起步較早，且成果豐碩。在90年代小說與消費主義文化的關聯研究方面，眾多學者從不同角度進行了探討。有學者聚焦于90年代女性都市小說，將其納入消費主義文化語境之中，深入剖析了消費主義文化對女性都市小說的影響，以及小說中所呈現的都市女性的生活態(tài)度和價值取向，如對小說中女性角色通過消費來追求身份認同和社會認可的現象進行了細致分析。還有學者研究了90年代小說中的日常生活敘事與消費主義文化的關系，指出隨著消費主義浪潮的興起，日常生活成為人們生活的重心，個人日常生活經驗大規(guī)模進入文學創(chuàng)作，而90年代的日常生活寫作在消解宏大敘事的同時，也受到了消費主義文化的深刻影響。在歷史“祛魅”與90年代小說的研究領域，學者們關注到90年代小說中對歷史事件的戲謔化、娛樂化處理，認為這種方式消解了歷史的嚴肅性和神圣性，使歷史成為一種可供消費的符號和形象。例如，對王朔小說中歷史事件被戲謔化處理的研究，揭示了90年代小說在歷史“祛魅”方面的典型特征。同時，也有學者從文化反思的角度出發(fā)，探討了90年代小說對消費主義文化的批判與反思，指出一些小說通過對人物消費行為和心理的描寫，揭示了消費主義文化的虛無主義本質。國外對于中國90年代小說的研究相對較少，但隨著中國文學在國際上影響力的逐漸提升，也開始受到一定關注。一些國外學者從跨文化的視角出發(fā)，對90年代小說中所反映的中國社會文化變遷進行了研究，試圖理解中國在現代化進程中所面臨的文化轉型和價值沖突。然而，由于文化背景和研究視角的差異，國外研究在對90年代小說的理解和闡釋上，與國內研究存在一定的偏差。盡管國內外學者在90年代小說、歷史“祛魅”以及消費主義文化相關研究方面取得了不少成果，但仍存在一些不足之處。一方面，現有研究在對90年代小說中歷史“祛魅”與消費主義文化之間的內在聯系挖掘不夠深入，未能充分揭示兩者相互作用、相互影響的機制。另一方面，研究多集中于對部分代表性作家作品的分析，缺乏對90年代小說整體的、系統(tǒng)性的研究，難以全面展現這一時期小說創(chuàng)作的豐富性和復雜性。此外，在研究方法上，雖然運用了文化研究、文本分析等多種方法，但創(chuàng)新性不足，對于新興的研究方法和理論借鑒較少。1.3研究方法與創(chuàng)新點在本研究中，主要運用了以下三種研究方法，從不同角度深入剖析歷史“祛魅”與消費主義文化鏡像中的“90年代”小說。文本細讀法：通過對90年代小說文本的細致研讀，分析小說的語言、結構、敘事技巧、人物塑造等方面，挖掘文本中所蘊含的歷史“祛魅”與消費主義文化的元素。例如，在分析王朔的小說時，關注其獨特的語言風格和敘事方式，如何通過調侃、戲謔的語言對歷史事件進行戲說，以及對消費場景和消費心理的描寫，揭示消費主義文化對人物行為和價值觀的影響。在研究《玩的就是心跳》時，從文本細節(jié)入手，探討小說中主人公對歷史事件的態(tài)度以及他們在消費社會中的生存狀態(tài)，展現歷史“祛魅”與消費主義文化在小說中的具體呈現。文化研究法：將90年代小說置于當時的社會文化語境中進行研究，探討小說與歷史、政治、經濟、社會等因素之間的關系。分析消費主義文化興起的社會背景，以及它如何影響90年代小說的創(chuàng)作主題、風格和價值取向。同時，研究小說中對歷史的重新書寫與當時社會文化思潮的關聯，揭示歷史“祛魅”背后的文化邏輯。例如，研究90年代市場經濟的發(fā)展對消費主義文化的推動作用，以及這種文化對小說創(chuàng)作的滲透，從文化研究的角度解讀小說中所反映的社會現實和人們的精神狀態(tài)。比較分析法：選取不同作家、不同類型的90年代小說進行比較，分析它們在歷史“祛魅”和對消費主義文化呈現與反思方面的異同。通過比較，可以更清晰地把握90年代小說在這兩個方面的多樣性和復雜性。例如，將池莉的《煩惱人生》與劉震云的《一地雞毛》進行比較，分析兩部小說在對日常生活中消費現象的描寫以及對小人物在消費社會中生存困境的揭示上有何異同；同時，比較它們對歷史背景的處理方式，探討不同作家在歷史“祛魅”手法上的差異。本研究的創(chuàng)新點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研究視角獨特：從歷史“祛魅”與消費主義文化兩個維度相結合的視角來研究90年代小說，突破了以往單一從文學流派、作家風格或主題等角度的研究局限，更全面、深入地揭示90年代小說的文化內涵和時代特征。以往研究多側重于其中某一個方面，而本研究將兩者有機結合，探討它們在小說中的相互作用和影響，為90年代小說研究提供了新的思路。多維度分析：綜合運用多種研究方法，對90年代小說進行文本、文化和比較分析，從多個層面深入挖掘小說的價值和意義。這種多維度的分析方法能夠更全面地展現90年代小說與當時社會文化的緊密聯系，以及小說在藝術創(chuàng)作和思想表達上的特點。不同研究方法的相互補充和印證，使研究結果更具說服力。結合具體案例研究：在研究過程中，緊密結合具體的小說作品進行分析，通過對大量文本案例的解讀，使研究結論更具實證性和可信度。以具體小說為依據，詳細闡述歷史“祛魅”與消費主義文化在小說中的表現形式和內在邏輯，避免了抽象的理論闡述，使研究更具針對性和現實意義。二、歷史“祛魅”：90年代小說對歷史的新闡釋2.1歷史“祛魅”的概念溯源與內涵“祛魅”（Disenchantment）這一概念最早由德國社會學家馬克斯?韋伯（MaxWeber）提出，用以描述西方社會現代化進程中，隨著科學技術的發(fā)展和理性化的推進，宗教世界觀逐漸瓦解，世界失去其神秘性和神圣性的過程。在韋伯看來，“祛魅”是現代化的重要特征之一，它使得人們對世界的認知從基于信仰和神秘主義轉向基于理性和科學。在西方傳統(tǒng)的宗教文化中，世界被賦予了一種超越人類理解的神圣秩序，人們的生活和行為受到宗教教義和神靈意志的支配。然而，隨著文藝復興、宗教改革以及科學革命的發(fā)生，理性思維和科學知識逐漸成為人們認識世界的主要方式，宗教的權威受到挑戰(zhàn)，曾經被視為神圣的事物逐漸被祛魅。例如，哥白尼的日心說打破了傳統(tǒng)的地心說觀念，使人們對宇宙的認識從神秘的宗教解釋轉向科學的理性認知；達爾文的進化論則對上帝創(chuàng)造萬物的宗教教義提出了質疑，進一步推動了世界的祛魅進程。當“祛魅”這一概念被引入中國90年代的社會文化語境中時，其內涵發(fā)生了一定的變化，并呈現出獨特的表現形式。90年代的中國，正處于社會轉型的關鍵時期，市場經濟體制的逐步確立、全球化浪潮的沖擊以及思想文化領域的多元化發(fā)展，都對人們的價值觀和思維方式產生了深刻影響。在這一背景下，歷史“祛魅”成為了文學創(chuàng)作以及社會文化領域中的一個重要現象。在90年代的中國，歷史“祛魅”首先表現為對傳統(tǒng)宏大歷史敘事的解構。自新中國成立以來，文學創(chuàng)作中存在著一種以國家、民族為主體，強調歷史發(fā)展的必然性和規(guī)律性的宏大歷史敘事模式。這種敘事模式通常將歷史描繪成一個線性的、朝著特定目標前進的過程，突出重大歷史事件和英雄人物的作用，而個體的命運往往被置于歷史的宏大框架之下，成為歷史進程的附屬品。然而，90年代的作家們開始對這種宏大歷史敘事進行反思和質疑，他們試圖打破這種單一的歷史敘述模式，以更加多元、個人化的視角去重新審視歷史。例如，在新歷史小說中，作家們不再將歷史視為一種客觀的、既定的存在，而是將其看作是一種文本的建構，受到權力、意識形態(tài)等多種因素的影響。陳忠實的《白鹿原》不再僅僅從階級斗爭的角度去描繪歷史，而是通過對白鹿原上白、鹿兩大家族的興衰榮辱的描寫，展現了歷史的復雜性和多面性，揭示了歷史背后人性的掙扎和生存的無奈。其次，90年代的歷史“祛魅”還體現在對歷史的戲謔化、娛樂化處理上。隨著消費主義文化的興起，文化市場對娛樂性和消費性的需求不斷增加，歷史逐漸成為一種可供消費的文化資源。在一些小說中，歷史事件被戲仿、調侃，失去了原有的嚴肅性和神圣性，成為了一種娛樂大眾的工具。王朔的小說便是這種歷史戲謔化的典型代表。在《玩的就是心跳》中，主人公以一種玩世不恭的態(tài)度對待歷史，將歷史事件當作一種可供消遣的談資，通過戲謔化的語言和行為，消解了歷史的深度和意義。這種對歷史的戲謔化處理，反映了當時社會文化中對傳統(tǒng)權威和價值觀念的反叛，以及人們在消費主義文化影響下追求即時快感和娛樂的心理。此外，90年代的歷史“祛魅”還表現為對歷史細節(jié)的關注和挖掘。與宏大歷史敘事注重歷史的宏觀走向和總體規(guī)律不同，一些作家開始將目光投向歷史的細微之處，通過對小人物、日常生活等歷史細節(jié)的描寫，展現歷史的豐富性和生動性。這些歷史細節(jié)往往被宏大歷史敘事所忽略，但它們卻真實地反映了普通人在歷史進程中的生活狀態(tài)和情感體驗。蘇童的《妻妾成群》通過對頌蓮等女性命運的描寫，展現了封建家族制度下女性的悲慘遭遇，從一個側面揭示了歷史的殘酷性。這種對歷史細節(jié)的關注，使歷史更加貼近普通人的生活，打破了歷史與現實之間的隔閡，讓讀者感受到歷史并非是遙不可及的，而是與當下的生活息息相關。2.290年代小說對歷史嚴肅性與神圣性的消解2.2.1戲謔化與娛樂化的歷史敘事在90年代的小說創(chuàng)作中，王朔的作品以其獨特的戲謔化、娛樂化敘事風格，成為消解歷史嚴肅性的典型代表。以《玩的就是心跳》為例，這部小說以主人公方言的視角展開，通過一系列看似荒誕不經的故事，展現了一種對歷史的別樣解讀。小說中的主人公方言，在回憶往昔經歷時，將歷史事件與個人的瑣碎生活、玩鬧嬉戲交織在一起，使歷史失去了其原本的莊重與嚴肅。在小說中，方言與朋友們談論歷史時，總是以一種調侃、戲謔的態(tài)度進行。他們將歷史上的重大事件，如政治運動、社會變革等，當作茶余飯后的談資，用幽默、詼諧的語言進行講述，使這些事件變得如同兒戲一般。這種對歷史的處理方式，打破了傳統(tǒng)歷史敘事中所強調的歷史發(fā)展的必然性和邏輯性，將歷史事件從宏大的歷史框架中剝離出來，使其成為一種可供娛樂和消費的元素。例如，在描述某個歷史時期的政治斗爭時，方言并沒有從嚴肅的政治角度去分析事件的起因、經過和影響，而是著重描寫了自己和朋友們在這個時期的種種荒唐行為，如惡作劇、打架斗毆等，以一種輕松、搞笑的方式展現了歷史的荒誕一面。這種敘事方式，不僅消解了歷史的嚴肅性，也使讀者對歷史的認知產生了顛覆性的變化，讓人們意識到歷史并非是高高在上、遙不可及的，而是與普通人的生活息息相關，甚至可以被普通人以一種娛樂化的方式去解讀和體驗。王朔小說中這種戲謔化、娛樂化的歷史敘事，與90年代消費主義文化的興起密切相關。隨著市場經濟的發(fā)展，消費主義文化逐漸滲透到社會生活的各個領域，人們的價值觀念和審美趣味也發(fā)生了巨大變化。在這種文化語境下，人們更加追求即時的快樂和滿足，對傳統(tǒng)的權威和價值觀念產生了懷疑和反叛。王朔的小說正是迎合了這種社會心理，通過對歷史的戲謔化處理，滿足了讀者對娛樂和消遣的需求，同時也表達了對傳統(tǒng)歷史觀念的挑戰(zhàn)和批判。然而，這種敘事方式在消解歷史嚴肅性的同時，也存在一定的局限性。它可能會導致讀者對歷史的理解過于片面和膚淺，忽略了歷史背后所蘊含的深刻意義和價值。2.2.2個體視角下的歷史碎片化呈現王小波的《黃金時代》以獨特的個體視角，展現了歷史的碎片化特征，為我們理解90年代小說對歷史的重構提供了另一個重要維度。小說以“文化大革命”時期為背景，通過主人公王二和陳清揚的經歷，揭示了在那個特殊歷史時期，個體命運在宏大歷史敘事下的掙扎與無奈。與傳統(tǒng)的歷史敘事不同，《黃金時代》并沒有從宏觀的歷史視角去描述“文化大革命”的政治背景、歷史進程和社會影響，而是聚焦于王二和陳清揚這兩個小人物的日常生活、情感糾葛以及他們對周圍世界的獨特感受。在《黃金時代》中，歷史不再是一種連續(xù)的、完整的敘述，而是被分解成一個個瑣碎的片段，通過主人公的回憶和敘述呈現出來。例如，小說中對“破鞋”事件的描寫，陳清揚被眾人無端地指責為“破鞋”，她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與王二發(fā)生了一系列故事。這個看似簡單的情節(jié)，背后卻反映了當時社會的荒誕和人性的扭曲。王小波通過細膩的描寫，展現了陳清揚在面對這種無端指責時的內心痛苦和掙扎，以及王二在這個過程中的復雜情感和行為。這些細節(jié)描寫，使讀者能夠真切地感受到個體在歷史洪流中的渺小和無力，同時也揭示了歷史的多面性和復雜性。又如，小說中對王二在農場勞動的描寫，通過王二對勞動生活的瑣碎記憶，如與隊長的矛盾、與其他知青的相處等，展現了那個特殊歷史時期普通人的生活狀態(tài)。這些碎片化的歷史片段，雖然看似零散，但卻共同構成了一幅生動的歷史畫卷，讓讀者從個體的角度去感受歷史的真實。這種以個體視角敘述歷史導致歷史碎片化的現象，在90年代小說中具有重要意義。它打破了傳統(tǒng)宏大歷史敘事的單一性和權威性，使歷史更加貼近普通人的生活。個體視角的引入，讓讀者能夠從不同的角度去理解歷史，感受到歷史對個體命運的深刻影響。同時，歷史的碎片化呈現也反映了90年代社會文化的多元化和人們思想觀念的解放。在這個時期，人們不再滿足于單一的歷史敘述模式，而是渴望從更多元的角度去認識歷史、理解世界。王小波的《黃金時代》正是在這樣的文化背景下誕生的，它以獨特的敘事方式，為讀者呈現了一個別樣的歷史世界，引發(fā)了人們對歷史、人性和社會的深刻思考。2.3“祛魅”后歷史的重構與新意義生成90年代小說在消解了傳統(tǒng)歷史觀念的嚴肅性與神圣性之后，并沒有陷入歷史虛無主義的泥沼，而是積極地探索著重構歷史的方式，試圖賦予歷史以新的意義與價值。這種重構主要體現在對民間歷史的挖掘與呈現，以及對歷史與個體關系的重新審視兩個方面。在對民間歷史的挖掘與呈現上，90年代的許多小說將目光投向了民間，展現了被宏大歷史敘事所遮蔽的民間生活和民間情感。民間歷史不同于官方正史，它更關注普通人的日常生活、風俗習慣、民間信仰等，具有更加鮮活、生動的特點。莫言的《紅高粱家族》以高密東北鄉(xiāng)為背景，講述了“我爺爺”余占鰲和“我奶奶”戴鳳蓮等一群普通百姓在抗日戰(zhàn)爭時期的傳奇故事。小說中，沒有將抗日戰(zhàn)爭僅僅描繪成一場正規(guī)軍的戰(zhàn)斗，而是展現了民間百姓自發(fā)的抗日行為?！拔覡敔敗庇嗾荐棊ьI著一群土匪和鄉(xiāng)親，以自己的方式與日本侵略者進行斗爭，他們的行為充滿了野性和生命力。同時，小說中還描寫了民間的婚喪嫁娶、釀酒等生活場景，展現了高密東北鄉(xiāng)獨特的民間文化。這種對民間歷史的挖掘，使歷史更加貼近普通人的生活，也為歷史增添了豐富的色彩和多元的視角。通過展現民間百姓在歷史進程中的掙扎、奮斗和犧牲，揭示了歷史的復雜性和多面性，讓讀者認識到歷史不僅僅是由英雄和偉人創(chuàng)造的，普通百姓也是歷史的創(chuàng)造者。在對歷史與個體關系的重新審視上，90年代小說強調個體在歷史中的主體性和能動性，認為個體不僅僅是歷史的被動承受者，更是歷史的參與者和塑造者。余華的《活著》通過主人公福貴的一生，展現了個體在歷史變遷中的命運沉浮。福貴經歷了從地主少爺到貧苦農民的巨大轉變，在這個過程中，他遭受了戰(zhàn)爭、饑荒、疾病等種種磨難，身邊的親人也相繼離世。然而，福貴并沒有被命運打倒，他依然頑強地活著，以自己的方式承受著歷史的苦難。在小說中，福貴的命運雖然受到了歷史大環(huán)境的影響，但他在面對生活的種種困境時，始終保持著自己的選擇和判斷，展現出了個體的力量。這種對歷史與個體關系的重新審視，使小說更加關注個體的生命體驗和價值追求，也讓讀者在閱讀中更加深刻地感受到歷史對個體命運的影響以及個體在歷史中的頑強生命力。它打破了傳統(tǒng)歷史敘事中對個體的忽視，強調了個體在歷史中的獨特地位和作用，為歷史賦予了更加人性化的內涵。三、消費主義文化鏡像：90年代小說中的消費景觀3.1消費主義文化在90年代的興起與傳播20世紀90年代，中國社會經歷了深刻的變革，市場經濟體制的確立與快速發(fā)展成為這一時期的顯著特征。隨著改革開放的深入推進，中國經濟呈現出前所未有的活力，國民生產總值持續(xù)增長，人民生活水平顯著提高。在這一經濟高速發(fā)展的背景下，消費主義文化在中華大地迅速興起并廣泛傳播，深刻地改變了人們的生活方式和價值觀念。從社會經濟層面來看，90年代中國經濟的快速發(fā)展為消費主義文化的興起提供了堅實的物質基礎。隨著市場經濟體制的逐步完善，商品市場日益繁榮，各類消費品琳瑯滿目，極大地豐富了人們的選擇。從日常生活用品到高端電子產品，從時尚服裝到各類美食，市場上的商品種類不斷增加，質量也不斷提高。同時，居民收入水平的顯著提高使得人們的消費能力大幅增強。工資的增長、就業(yè)機會的增多以及各種福利政策的實施，讓人們手中可支配的收入越來越多，這為消費主義文化的滋生提供了肥沃的土壤。人們不再僅僅滿足于基本的生活需求，而是開始追求更高品質、更具個性化的消費體驗。在全球化浪潮的推動下，西方消費主義文化大量涌入中國。隨著中國對外開放程度的不斷加深，國際交流日益頻繁，西方的消費觀念、生活方式和文化產品如潮水般涌入中國市場。好萊塢電影、韓劇、日本動漫等文化產品在中國廣受歡迎，這些作品中所展示的西方消費文化和生活方式對中國民眾產生了強烈的吸引力。人們通過電影、電視劇、廣告等媒介，看到了西方發(fā)達國家的消費場景和生活模式，開始模仿和追求這種消費文化。西方品牌的商品也大量進入中國市場，如可口可樂、麥當勞、肯德基等，這些品牌以其獨特的營銷手段和品牌形象，迅速在中國消費者中贏得了廣泛的市場份額。它們不僅滿足了人們的物質需求，還成為了一種時尚和潮流的象征，進一步推動了消費主義文化在中國的傳播。傳媒的快速發(fā)展在消費主義文化的傳播過程中發(fā)揮了關鍵作用。90年代，電視、報紙、雜志等傳統(tǒng)媒體得到了極大的發(fā)展，普及率不斷提高。同時，新興的互聯網媒體也開始嶄露頭角，逐漸改變著人們獲取信息的方式。廣告作為傳媒的重要組成部分，成為了消費主義文化傳播的重要載體。各類廣告鋪天蓋地，通過精心設計的畫面、誘人的語言和強大的宣傳攻勢，不斷刺激著人們的消費欲望。廣告不僅向消費者傳遞商品信息，還塑造了一種消費文化和價值觀，讓人們相信購買某種商品就能獲得某種身份、地位和生活方式。例如，一些高端化妝品廣告將產品與美麗、自信和成功聯系在一起，暗示消費者只要使用該產品，就能擁有這些美好的品質。明星代言廣告也成為了一種時尚，明星的影響力和號召力使得消費者更容易接受和購買他們所代言的商品。此外，電視節(jié)目、時尚雜志等也不斷宣揚消費主義文化，展示各種時尚潮流和消費場景，引導人們追求物質享受和消費升級。消費主義文化的興起對90年代中國社會生活產生了全方位的影響。在生活方式方面，人們的消費結構發(fā)生了顯著變化。食品、衣著等基本生活消費支出占比逐漸下降，而文化娛樂、旅游、教育等服務性消費支出占比不斷上升。人們開始注重生活品質的提升，追求多樣化、個性化的消費體驗。旅游成為了人們休閑娛樂的重要方式，越來越多的人選擇在節(jié)假日外出旅游，領略不同地區(qū)的風土人情。健身、美容、養(yǎng)生等行業(yè)也蓬勃發(fā)展，人們更加關注自身的健康和形象。在價值觀念方面，消費主義文化的傳播使得人們的價值取向發(fā)生了變化。物質追求和個人享樂逐漸成為社會流行的價值取向，傳統(tǒng)的節(jié)儉和節(jié)約觀念逐漸淡化。消費不再僅僅是為了滿足生活需求，更是成為了一種表達自我、展示身份和地位的方式。人們通過購買名牌商品、追求高端消費來獲得社會的認可和尊重，消費行為代表著個體對自我認同的追求，同時也表現出社會人際之間的地位和身份的象征。三、消費主義文化鏡像：90年代小說中的消費景觀3.290年代小說對消費場景與消費行為的描寫3.2.1都市消費空間的呈現在90年代的小說創(chuàng)作中，衛(wèi)慧的《上海寶貝》以其獨特的視角和細膩的描寫，生動地展現了90年代上海的都市消費空間，成為這一時期小說中呈現都市消費場景的典型代表。這部小說以主人公倪可的生活為主線，描繪了她在上海這座充滿欲望與誘惑的城市中的情感糾葛和生活經歷，其中對商場、酒吧等消費空間的描寫尤為引人注目。小說中對商場的描寫，展現了90年代上海商業(yè)的繁榮和消費文化的興起。商場里琳瑯滿目的商品、時尚的櫥窗展示以及熙熙攘攘的人群，構成了一幅充滿現代氣息的消費圖景。倪可在商場中穿梭，被各種時尚品牌和新奇商品所吸引。她在高檔商場里試穿名牌服裝，感受著物質帶來的愉悅和滿足。例如，小說中描寫倪可走進一家國際知名品牌的專賣店，“店里的燈光柔和而明亮，墻壁上掛著當季最新款的服裝，模特身上的搭配時尚而大膽。倪可拿起一件黑色的連衣裙，絲綢的質感在她手中滑過，她想象著自己穿上它走在街頭的樣子，心中涌起一種難以言喻的興奮。”這里的描寫不僅展現了商場作為消費空間的物質環(huán)境，更通過倪可的心理活動，揭示了消費在她生活中的重要地位以及消費文化對她的影響。在90年代的上海，商場不僅僅是購物的場所，更是一種時尚和潮流的象征，代表著都市生活的品質和品味。人們在這里消費，不僅僅是為了滿足基本的生活需求，更是為了追求一種身份認同和社會地位的象征。酒吧作為90年代都市消費文化的重要場所，在《上海寶貝》中也得到了濃墨重彩的描繪。小說中的酒吧充滿了曖昧、迷幻的氛圍，是人們釋放壓力、追求刺激和享受夜生活的地方。倪可經常與朋友在酒吧相聚，酒吧里的音樂、燈光、酒精以及形形色色的人，構成了一個與現實世界截然不同的消費空間。“酒吧里彌漫著香煙的煙霧和酒精的味道，DJ播放著震耳欲聾的電子音樂，舞池里的人們隨著節(jié)奏瘋狂地扭動著身體。倪可坐在吧臺前，手中握著一杯色彩斑斕的雞尾酒，看著周圍的一切，心中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自由和放縱。”在這個場景中，酒吧成為了人們逃避現實、追求享樂的避風港，也是消費主義文化的集中體現。人們在酒吧里消費的不僅僅是酒水和服務，更是一種氛圍、一種情感體驗。酒吧里的消費行為，如點昂貴的酒水、享受VIP服務等，成為了人們展示自己經濟實力和社會地位的方式。除了《上海寶貝》，其他一些90年代的小說也對都市消費空間進行了生動的呈現。這些小說通過對不同消費空間的描寫，展現了90年代都市消費文化的多樣性和豐富性。例如，在某些小說中，對咖啡館的描寫展現了都市白領階層追求精致生活的消費心態(tài)?？Х瑞^里優(yōu)雅的環(huán)境、香醇的咖啡以及輕松的氛圍，吸引著白領們在工作之余前來享受片刻的寧靜和愜意。而對夜總會、KTV等娛樂場所的描寫，則揭示了消費文化中追求娛樂和刺激的一面。這些場所里豪華的裝修、豐富的娛樂項目以及高昂的消費，滿足了人們對享樂和虛榮的追求。3.2.2消費行為的細致刻畫池莉的小說以其對普通人生活的真實描繪而著稱，在她的作品中，對人物消費行為的刻畫細致入微，深刻地揭示了消費背后的心理與社會關系。以《煩惱人生》為例，這部小說以主人公印家厚一天的生活為主線，展現了一個普通工人在生活中的種種煩惱和無奈，其中對印家厚及其家人消費行為的描寫，生動地反映了90年代普通百姓的消費心理和生活狀態(tài)。在《煩惱人生》中，印家厚為了給兒子買一個生日禮物，在下班后去了商店。他在商店里徘徊，看著琳瑯滿目的商品，心中既想給兒子買一個好的禮物，又要考慮自己的經濟實力。最終，他選擇了一個價格適中的玩具，這個過程體現了他在消費時的謹慎和無奈?！坝〖液裾驹谕婢吖衽_前，眼睛掃過一個個玩具。他看到一個變形金剛，兒子一直想要，可價格有點貴。他又看了看其他的玩具，權衡著性價比。最后，他拿起一個塑料手槍，這個價格他能接受，雖然沒有變形金剛那么酷，但也能讓兒子高興。”從這段描寫中可以看出，印家厚的消費行為受到經濟條件的制約，他在消費時需要考慮家庭的經濟狀況，不能隨心所欲地滿足自己和家人的需求。這種消費心理反映了90年代普通百姓在消費主義文化沖擊下，雖然有追求物質享受的欲望，但又不得不面對現實生活的壓力。小說中還描寫了印家厚妻子在菜市場買菜的場景，這一消費行為也揭示了消費背后的社會關系和生活智慧。印家厚的妻子為了買到物美價廉的蔬菜，會與菜販討價還價，在這個過程中，展現了她對家庭經濟的精打細算以及與社會底層人物之間的互動。“她在菜市場里穿梭，眼睛盯著攤位上的蔬菜，挑選著最新鮮的。看到一個攤位上的西紅柿不錯，她走上前去，問菜販價格。菜販報出一個價格，她馬上開始還價，說別家的西紅柿比他的便宜。菜販無奈，只好稍微降了一點價。她又挑挑揀揀，把一些有瑕疵的西紅柿挑出來，最后才滿意地付錢離開?！边@里的討價還價不僅僅是一種簡單的消費行為，更是一種社會關系的體現。在90年代的社會中，普通百姓的生活并不富裕，他們需要通過這種方式來節(jié)省開支，維持家庭的生活。同時，這種消費行為也反映了社會底層人物之間的生存競爭和相互依存的關系。除了池莉的小說，其他90年代的小說也從不同角度對人物的消費行為進行了刻畫。一些小說中描寫了年輕人追求時尚和潮流的消費行為，他們熱衷于購買名牌服裝、電子產品等，以此來展示自己的個性和身份。這種消費行為背后，既有年輕人對自我認同的追求，也受到消費主義文化的影響。他們通過消費來表達自己與他人的不同，追求一種獨特的生活方式。而在一些描寫中產階級生活的小說中，人物的消費行為則更加注重品質和品味。他們會選擇高檔的餐廳、參加高雅的文化活動等，這些消費行為不僅是為了滿足物質需求，更是為了展示自己的社會地位和文化修養(yǎng)。在這些小說中，消費行為成為了一種社會符號，反映了人物的身份、地位、價值觀以及社會關系的復雜網絡。3.3消費主義文化對小說人物價值觀的塑造在90年代小說中，消費主義文化對人物價值觀的塑造產生了深刻影響，使物質追求逐漸成為主導價值取向。這種現象在許多小說作品中都有明顯體現，其中張欣的《浮華背后》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這部小說以海關走私案為背景，通過描繪海關關長杜欣平、女翻譯蘇暢等人物的命運軌跡，生動地展現了消費主義文化如何改變人物的價值觀，以及這種改變所帶來的后果。在《浮華背后》中，海關關長杜欣平原本是一個有著堅定信念和職業(yè)操守的人，但在消費主義文化的侵蝕下，他的價值觀逐漸發(fā)生了扭曲。隨著社會經濟的發(fā)展，消費主義文化所倡導的物質享受和奢華生活對他產生了巨大的誘惑。他看到周圍的人通過各種手段獲取財富，享受著高品質的生活，內心的平衡被打破。為了滿足自己對物質的欲望，他開始利用手中的權力進行走私活動，收受巨額賄賂。他的行為不再受到道德和法律的約束，而是完全被對金錢和物質的追求所支配。在小說中，杜欣平為了購買豪華別墅、名車以及各種奢侈品，不惜鋌而走險，最終陷入了犯罪的深淵。他的這種行為轉變，深刻地反映了消費主義文化對人物價值觀的負面影響，使他從一個正直的官員變成了一個貪婪的腐敗分子。女翻譯蘇暢同樣受到了消費主義文化的影響。她生活在一個充滿欲望和誘惑的都市環(huán)境中，周圍的人們都在追求物質的享受和社會地位的提升。這種消費主義文化氛圍讓蘇暢逐漸迷失了自我，她開始將物質財富和外在的名利視為人生的重要追求。為了滿足自己的物質欲望，她不惜犧牲自己的愛情和尊嚴。在小說中，蘇暢與海關緝私隊長羅亮有著真摯的感情，但當她遇到了能夠給她帶來更多物質利益的人時，她毅然選擇了放棄愛情，投向了物質的懷抱。她的這種行為表明，在消費主義文化的影響下，她的價值觀已經發(fā)生了根本性的變化，物質追求成為了她生活的主導，而愛情、親情等精神層面的東西則被她拋諸腦后。除了《浮華背后》中的人物，其他90年代小說中的許多人物也呈現出類似的價值取向變化。在一些描寫都市生活的小說中，年輕的白領們?yōu)榱俗非竺品b、高檔化妝品和時尚的生活方式，不惜背負高額的債務，甚至放棄自己的理想和追求。他們將物質消費視為衡量自己價值和成功的標準，認為只有擁有更多的物質財富，才能獲得社會的認可和尊重。這種以物質追求為主導的價值取向，不僅影響了人物的個人生活，也對社會產生了一定的負面影響。它導致了社會風氣的浮躁和功利化，人們過于關注物質利益，而忽視了精神層面的追求，使得人與人之間的關系變得更加冷漠和功利。四、文化反思：90年代小說對消費主義的審視與批判4.1消費主義文化下的精神困境與人性迷失以韓東的小說《生活在別處》為例，能清晰地看到消費主義文化對人物精神世界和人性的深刻影響，以及由此導致的精神困境與人性迷失。這部小說的主人公在消費主義的浪潮中，不斷地追逐物質享受和感官刺激，試圖通過消費來填補內心的空虛，尋找生活的意義。然而，這種盲目的消費行為并沒有給他帶來真正的滿足和幸福，反而使他陷入了更深的精神困境之中。在小說中，主人公頻繁地出入各種高檔消費場所，購買名牌商品，追求時尚潮流。他認為擁有更多的物質財富就能獲得他人的認可和尊重，就能證明自己的價值。例如，他為了購買一款限量版的手表，不惜花費自己數月的積蓄，甚至為此背負了債務。在他看來，這款手表不僅僅是一個計時工具，更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當他戴上這款手表時，他覺得自己仿佛成為了眾人矚目的焦點，獲得了一種虛幻的滿足感。然而，這種滿足感只是短暫的，一旦離開那個消費場景，他又會陷入深深的空虛和迷茫之中。他開始反思自己的生活，意識到自己所追求的這些物質東西并不能真正給他帶來快樂和幸福，他的內心依然是孤獨和空洞的。主人公在情感關系中也受到了消費主義文化的扭曲。他將愛情視為一種消費行為，把對方當作滿足自己欲望的對象。在與女友交往的過程中，他更關注的是女友的外貌、身材以及她所擁有的物質條件，而忽視了彼此之間的情感交流和心靈契合。他會為女友購買昂貴的禮物，帶她去高檔餐廳吃飯，認為這樣就能維持他們之間的關系。然而，當他發(fā)現女友對他的物質付出并不滿意，或者當他自己的經濟狀況出現問題時，他們的關系就變得岌岌可危。這種建立在消費基礎上的情感關系，缺乏真正的信任和理解，是脆弱而不堪一擊的。在消費主義文化的影響下，主人公的人性逐漸被扭曲，他失去了對真實情感的感知和追求，變得自私、冷漠和虛偽。《生活在別處》中主人公的精神困境與人性迷失并非個例，而是90年代消費主義文化盛行下社會現實的一個縮影。在當時的社會環(huán)境中，消費主義文化滲透到人們生活的方方面面，使得許多人陷入了對物質的盲目追求之中，忽視了精神層面的需求。人們將消費視為一種生活方式和價值追求，認為消費越多就越幸福、越成功。這種觀念導致了社會風氣的浮躁和功利化，人們的精神世界變得空虛和蒼白。同時，消費主義文化也加劇了社會的不平等，使得貧富差距進一步擴大。那些無法滿足消費欲望的人，往往會產生自卑、焦慮等負面情緒，甚至可能走上犯罪的道路。而那些能夠盡情消費的人，也未必能真正獲得內心的滿足和幸福，他們同樣面臨著精神上的困惑和掙扎。小說通過對主人公形象的塑造，深刻地揭示了消費主義文化的危害，引發(fā)人們對現代社會中精神追求和人性問題的反思。4.2對消費主義文化的批判與反思4.2.1揭示消費主義的虛無本質在90年代的小說創(chuàng)作中，許多作品深刻地揭示了消費主義的虛無本質，展現了消費主義文化對人們精神世界的侵蝕以及這種追求所帶來的空虛和無意義。韓東的《生活在別處》便是其中的典型代表，小說中的主人公在消費主義的影響下，不斷追逐物質享受和感官刺激，將消費視為生活的核心意義。他頻繁地出入高檔餐廳、酒吧，購買名牌服裝和奢侈品，認為這些物質的擁有能夠帶來幸福和滿足感。然而，隨著故事的發(fā)展，主人公逐漸發(fā)現，無論他擁有多少物質財富，內心始終無法填補那片空虛。他所追求的消費帶來的快樂只是短暫的，一旦離開消費場景，那種深深的虛無感便會再次襲來。這種描寫深刻地揭示了消費主義追求的虛無性，即消費并不能真正滿足人們的精神需求，反而會讓人陷入一種無盡的空虛和迷茫之中。小說通過主人公的經歷，還展現了消費主義如何導致人們價值觀的扭曲和精神世界的荒蕪。主人公在消費主義的影響下，將物質財富的積累和消費的滿足視為人生的最高目標，忽視了親情、友情、愛情等真正能夠給人帶來幸福感的情感關系。他與家人之間的關系變得冷漠，朋友之間的交往也僅僅停留在表面的消費娛樂上，愛情也成為了一種滿足欲望的工具。在這種價值觀的支配下，主人公的精神世界變得極度空虛，他失去了對生活的真正熱愛和對人生意義的思考。例如，當主人公面臨人生的重大挫折時，他發(fā)現自己所依賴的消費并不能給他帶來任何安慰和支持，他所擁有的物質財富在現實的困境面前顯得如此脆弱和無力。此時，他才深刻地意識到，自己一直以來所追求的消費主義生活方式是多么的虛無和荒誕。這種對消費主義虛無本質的揭示，在90年代的小說中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它反映了當時社會中消費主義文化盛行所帶來的精神危機，提醒人們警惕消費主義對精神世界的侵蝕。在現實生活中，隨著市場經濟的發(fā)展和消費主義文化的傳播，許多人陷入了對物質的盲目追求之中，忽視了精神層面的需求。他們認為消費越多就越幸福、越成功，卻忽略了消費并不能帶來真正的滿足和幸福。這些小說通過對消費主義虛無本質的揭示，引導人們重新審視自己的生活方式和價值觀，思考人生的真正意義和價值所在。它們讓人們認識到，物質財富的積累固然重要，但精神世界的豐富和充實才是人生幸福的真正源泉。只有擺脫消費主義的束縛，關注內心的需求，追求真正有價值的東西，才能找到生活的真正意義，避免陷入虛無和迷茫的精神困境。4.2.2對過度消費與享樂主義的警示張欣的小說在展現消費主義文化對人們生活的影響時，著重揭示了過度消費和享樂主義所帶來的危害，對當時的社會現象起到了警示作用。在《浮華背后》中，海關關長杜欣平在消費主義的影響下，過度追求物質享受，陷入了享樂主義的泥沼。他為了滿足自己對金錢和物質的欲望，不惜利用職權進行走私活動，收受巨額賄賂。他的生活被各種奢侈品和高檔消費所充斥，追求的是一種奢華、放縱的生活方式。然而，這種過度消費和享樂主義并沒有給他帶來真正的幸福和滿足，反而使他陷入了深深的罪惡感和內心的掙扎之中。最終，他的違法行為被揭露，他也受到了法律的制裁，失去了一切。杜欣平的命運告訴人們，過度消費和享樂主義不僅會導致個人道德的淪喪和價值觀的扭曲，還會帶來嚴重的后果，使個人陷入無法挽回的困境。小說中的女翻譯蘇暢同樣受到了過度消費和享樂主義的影響。她生活在一個充滿欲望和誘惑的都市環(huán)境中，周圍的人們都在追求物質的享受和社會地位的提升。這種環(huán)境讓蘇暢逐漸迷失了自我，她開始將物質財富和外在的名利視為人生的重要追求。為了滿足自己的物質欲望，她不惜犧牲自己的愛情和尊嚴，與能夠給她帶來更多物質利益的人在一起。她的生活被各種時尚品牌和高檔消費所填滿，追求的是一種表面的光鮮和虛榮。然而，這種過度消費和享樂主義并沒有讓她感到真正的快樂和幸福，反而使她內心充滿了空虛和迷茫。她在追求物質的過程中，逐漸失去了自我，變得越來越陌生和冷漠。蘇暢的經歷警示人們，過度消費和享樂主義會使人喪失自我，破壞美好的情感關系，導致精神世界的空虛和荒蕪。除了《浮華背后》，其他一些90年代的小說也對過度消費和享樂主義進行了批判和警示。這些小說通過對人物命運的描寫，揭示了過度消費和享樂主義對個人、家庭和社會的負面影響。在一些小說中，主人公為了追求物質享受，背負了巨額債務，導致家庭破裂，生活陷入困境。還有一些小說中，描寫了社會上一些人追求享樂主義，忽視了社會責任和道德規(guī)范，導致社會風氣的敗壞。這些小說的警示意義在于，提醒人們要樹立正確的消費觀念和價值觀，避免陷入過度消費和享樂主義的陷阱。在當今社會，消費主義文化依然存在，過度消費和享樂主義的現象也時有發(fā)生。這些小說所傳達的警示信息，對于引導人們理性消費，追求健康、積極的生活方式，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它讓人們認識到，消費應該是為了滿足生活的基本需求和提升生活質量，而不是為了滿足虛榮和追求表面的享樂。只有樹立正確的消費觀念，才能避免被消費主義所左右，實現個人的全面發(fā)展和社會的和諧進步。4.3尋找精神家園與價值重構的探索在對消費主義文化進行深刻批判與反思的同時，90年代小說中的許多人物也在積極探尋精神家園，試圖重構被消費主義沖擊的價值體系。賈平凹的《高老莊》便是這方面的典型作品，小說主人公高子路從城市回歸鄉(xiāng)村，這一行為深刻體現了對精神家園的追尋以及對價值重構的探索。高子路生活在城市中，卻始終感覺自己是一個漂泊者，城市的喧囂與繁華并沒有給他帶來內心的歸屬感和精神的滿足。在消費主義文化盛行的城市環(huán)境中，人們被物質欲望所驅使，精神世界變得空虛和浮躁。高子路意識到，在城市中他無法找到真正的自我和內心的寧靜，于是他選擇回到故鄉(xiāng)高老莊。在高老莊，高子路試圖從傳統(tǒng)文化和鄉(xiāng)村生活中汲取力量，尋找精神的寄托。他重新接觸鄉(xiāng)村的風土人情、傳統(tǒng)習俗以及那些質樸的村民，這些熟悉而又親切的事物讓他感受到了一種久違的溫暖和踏實。他在與故鄉(xiāng)的土地和親人的重新連接中，思考著人生的意義和價值，試圖在傳統(tǒng)與現代之間找到一個平衡點，重構自己的價值體系。在高老莊，高子路看到了鄉(xiāng)村生活的真實面貌，既有鄉(xiāng)村傳統(tǒng)文化中那些美好的品質，如淳樸、善良、重情重義，也有其保守、落后的一面。他在面對這些復雜的現實時，內心經歷了掙扎和成長。例如，他對鄉(xiāng)村中一些封建陋習和保守觀念感到無奈和困惑，但同時又被鄉(xiāng)村中人與人之間真摯的情感所打動。這種矛盾的體驗使他更加深刻地認識到，價值重構并非是簡單地回歸傳統(tǒng)，而是需要在批判繼承傳統(tǒng)文化的基礎上，結合現代社會的發(fā)展需求，尋找一種新的價值取向。除了《高老莊》中的高子路，90年代小說中還有許多人物也在進行著類似的精神探索。他們或是像《白鹿原》中的白嘉軒一樣，堅守著傳統(tǒng)的道德觀念和價值準則，在時代的變遷中努力維護著家族和鄉(xiāng)村的秩序；或是像《平凡的世界》中的孫少平一樣，雖然出身貧寒，但始終懷揣著對未來的憧憬和對理想的追求，在艱苦的生活中不斷奮斗，試圖打破命運的枷鎖，實現自我價值。這些人物的探索反映了90年代人們在消費主義文化沖擊下，對精神家園的渴望和對價值重構的不懈努力。他們的故事也啟示著讀者，在物質豐富的現代社會中，不能忽視精神層面的追求，要積極尋找真正能夠滿足內心需求的精神家園，構建積極健康的價值體系，以抵御消費主義文化帶來的負面影響。五、歷史“祛魅”與消費主義文化影響下90年代小說的多元特征5.1敘事風格的轉變在歷史“祛魅”與消費主義文化的雙重影響下，90年代小說的敘事風格發(fā)生了顯著的轉變，呈現出從傳統(tǒng)敘事向現代、后現代敘事過渡的特征。這種轉變不僅體現在敘事視角、結構和語言等方面，更反映了作家們在創(chuàng)作觀念上的變革，以及對社會文化變遷的敏銳感知。傳統(tǒng)小說敘事往往遵循線性的時間順序，以全知視角講述故事，注重情節(jié)的連貫性和完整性，強調故事的因果關系和邏輯性，追求一種確定性和穩(wěn)定性的敘事效果。而90年代的小說在敘事視角上更加多元化，作家們不再局限于傳統(tǒng)的全知視角，而是大量運用第一人稱視角、有限視角等，以個體的眼光去觀察和講述故事，使敘事更加貼近人物的內心世界，增強了故事的真實感和親切感。例如，在王小波的《黃金時代》中，采用第一人稱“我”的視角，通過主人公王二的回憶和敘述，展現了他在特定歷史時期的生活經歷和內心感受。這種敘事視角的運用，使讀者能夠更加深入地了解主人公的思想和情感，感受到他在歷史洪流中的掙扎與無奈，同時也打破了傳統(tǒng)全知視角敘事的權威性和客觀性，讓讀者對歷史事件有了更多元的理解和思考。在敘事結構方面，90年代小說打破了傳統(tǒng)的線性敘事結構，呈現出碎片化、非線性的特征。作家們不再追求完整、連貫的故事情節(jié)，而是將故事分解成一個個片段，通過跳躍、拼接等方式進行敘述，使小說的結構更加靈活多變。余華的《在細雨中呼喊》采用了回憶與現實交織的敘事方式，時間和空間在小說中被打亂重組。主人公孫光林在回憶童年和少年時期的生活時，不斷地在不同的時間和地點之間穿梭，過去、現在和未來相互交織，形成了一種獨特的敘事節(jié)奏。這種碎片化、非線性的敘事結構，不僅真實地反映了人們記憶的不確定性和生活的復雜性，也使小說更具現代感和藝術張力，讓讀者在閱讀過程中不斷地進行思考和探索，尋找故事背后的深層意義。語言風格的變化也是90年代小說敘事風格轉變的重要體現。傳統(tǒng)小說語言注重規(guī)范性和文學性，追求語言的優(yōu)美和含蓄。而90年代的小說語言更加口語化、通俗化，貼近日常生活，同時也更加注重語言的表現力和感染力。王朔的小說以其獨特的京味口語風格而著稱，他的作品中充滿了幽默、調侃、諷刺的語言，如“我是流氓我怕誰”等經典語句，簡潔明快、直抵人心，具有強烈的時代感和個性色彩。這種口語化的語言風格不僅使小說更易于被大眾接受，也反映了當時社會文化的世俗化和大眾化趨勢。此外，一些90年代的小說還借鑒了后現代主義的語言實驗，運用夸張、荒誕、隱喻等修辭手法，使語言更加富有想象力和表現力，打破了傳統(tǒng)語言的常規(guī)和束縛，創(chuàng)造出一種全新的審美體驗。5.2主題的豐富與深化在歷史“祛魅”與消費主義文化的影響下，90年代小說的主題呈現出豐富與深化的趨勢，從對歷史和消費現象的表面描繪，深入到對人性、社會問題的挖掘與反思。在人性探索方面，90年代小說突破了以往簡單的人性善惡二元對立模式，展現出人性的復雜性和多面性。以賈平凹的《廢都》為例，主人公莊之蝶作為一位知名作家，在事業(yè)上取得了成功，但在個人生活中卻陷入了道德困境。他與多個女性有著情感糾葛，在欲望的驅使下逐漸迷失自我。在與唐婉兒的關系中，莊之蝶被她的年輕美貌和熱情所吸引，不顧自己的婚姻和道德準則，與她發(fā)展出一段婚外情。然而，這種追求欲望的行為并沒有給他帶來真正的幸福，反而使他陷入了內心的掙扎和痛苦之中。他一方面享受著欲望帶來的快感，另一方面又對自己的行為感到愧疚和自責。這種復雜的情感和行為展現了人性中自私、貪婪與善良、愧疚并存的特點，使讀者看到了人性在欲望面前的脆弱和掙扎。在社會問題揭示方面，90年代小說關注到了社會轉型時期的各種矛盾和問題，如貧富差距、社會階層固化、道德滑坡等。劉震云的《一地雞毛》通過對主人公小林日常生活的描寫，展現了普通人在瑣碎生活中的無奈和掙扎，以及社會現實對人性的壓抑和扭曲。小林原本有著自己的理想和追求，但在現實生活的壓力下，他逐漸放棄了自己的原則，變得世俗、平庸。他為了分房、孩子上學等問題，不得不四處托關系、送禮，在這個過程中，他看到了社會的黑暗面和人性的丑惡。小說揭示了社會資源分配不均、人際關系復雜等問題，反映了社會轉型時期人們面臨的生存困境和精神危機。此外，90年代小說還通過對消費主義文化的批判，深入探討了現代社會中物質與精神的關系問題。許多小說指出，消費主義文化的盛行導致人們過度追求物質享受，忽視了精神層面的需求，從而引發(fā)了一系列社會問題。韓東的《生活在別處》中，主人公在消費主義的影響下，不斷追求物質的滿足和感官的刺激，但內心卻越來越空虛和迷茫。他發(fā)現自己所追求的物質并不能給他帶來真正的幸福和滿足，反而使他失去了自我和對生活的熱愛。這些小說提醒人們要警惕消費主義文化的負面影響，關注精神世界的豐富和充實，追求真正有價值的生活。5.3人物形象的復雜性與多面性在90年代小說中，人物形象呈現出前所未有的復雜性與多面性，打破了以往小說中人物形象單一、扁平的模式。作家們不再簡單地將人物劃分為善惡分明的二元對立角色，而是深入挖掘人物內心世界的矛盾與掙扎，展現人性在不同情境下的多樣性和豐富性。以賈平凹的《廢都》為例，主人公莊之蝶是一位知名作家，他在文學領域取得了顯著成就，享有很高的聲譽。然而，莊之蝶的人物形象并非單一的成功文人形象，而是充滿了復雜性。在他的個人生活中，他陷入了道德困境和情感糾葛之中。他與妻子牛月清的婚姻逐漸變得平淡無味，缺乏激情和理解。在這種情況下，莊之蝶先后與唐婉兒、柳月、阿燦等女性發(fā)生了情感關系。他與唐婉兒之間的感情，既有對愛情的渴望，也有對新鮮刺激的追求；與柳月的關系則更多地摻雜了欲望和利益的因素；而與阿燦的相處，雖然包含了同情和憐憫，但也無法掩蓋他在道德上的放縱。在對待名利的態(tài)度上，莊之蝶同樣表現出復雜的一面。他一方面享受著名利帶來的榮耀和地位，利用自己的名聲為他人辦事，甚至不惜違背自己的原則；另一方面，他又對這種名利場中的生活感到厭倦和疲憊，內心渴望著真正的自由和寧靜。在與龔小乙的交往中，他被洪江慫恿，以低價收購龔競元珍藏的字畫，間接導致了龔競元的死亡。事后，他雖然感到悔恨和愧疚，但這一事件也充分暴露了他在名利面前的貪婪和軟弱。除了莊之蝶，小說中的其他人物形象也具有復雜性和多面性。牛月清是莊之蝶的妻子，她勤勞、賢惠，一直默默地支持著莊之蝶的事業(yè)。然而，她的性格中也有著固執(zhí)、保守的一面，在夫妻關系中，她不懂得如何表達自己的情感，也無法理解莊之蝶內心的需求，這使得他們的婚姻逐漸走向破裂。唐婉兒則是一個充滿激情和活力的女性，她勇敢地追求自己的愛情和自由，但在追求的過程中，她也表現出了自私和任性的一面。她不顧自己的婚姻和道德規(guī)范，與莊之蝶陷入了熱戀，最終導致了自己的悲慘結局。這些人物形象的復雜性和多面性，使得《廢都》中的人物更加真實、立體，反映了人性的復雜和生活的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