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梁詩壇

與南北詩風之融合

齊梁文學，是貴族化、宮廷化文學。詩人們認為“文章且須放蕩”（蕭綱《誡當陽公大心書》），追求精致、華麗和輕柔之美。他們“摒落六藝，吟詠性情”（裴子野《雕蟲論》），在詩中“競一韻之巧，爭一字之奇。連篇累牘，不出月露之形；積案盈箱，唯是風云之狀?！保ɡ钪@《上隋文帝書》）梁末戰(zhàn)亂，庾信入北，“凌云健筆意縱橫”（杜甫《戲為六絕句》其一），“暮年詩賦動鄉(xiāng)關”（杜甫《詠懷古跡》其一），初露南北詩風融合之端倪。隋代詩人薛道衡、楊素等人，更兼南北之勝，啟唐之先鞭。北京大學中文系杜曉勤3月17日第1頁第1頁齊梁新體詩與永明聲律說

魏晉以來，中國聲韻學受印度梵音學影響，有了進一步發(fā)展，到了齊代，周顒發(fā)覺中文有平上去入四種聲調(diào)，始創(chuàng)《四聲切韻》（已佚），同時文人沈約又依據(jù)四聲和雙聲疊韻來研究詩句中聲、韻、調(diào)配合，指出平頭、上尾、蜂腰、鶴膝、大韻、小韻、旁紐、正紐八種弊病必須避免，稱為“八病”。他們將“四聲八病”利用于詩歌創(chuàng)作，務求作到“一簡之內(nèi)，音韻盡殊，兩句之中，輕重悉異”（《宋書·謝靈運傳》）。聲律與對偶融合，就形成了含有格律新體詩。由于這種新體詩產(chǎn)生于齊武帝蕭賾永明年間（483—493），故稱永明體。這是古體詩向近體律詩演變過程中一次關鍵性轉(zhuǎn)折，為以后唐代律詩成熟奠定了基礎。代表作家有沈約、謝脁等人。關于永明體需要注意：（1）八病要求過于苛細，當初人即不能完全遵守，故后世定型律詩也并不完全避忌八病。（2）永明體尚有一些寫作上特點，如篇幅長短雖無明確要求，但通常在十句左右，由此發(fā)展下去，形成律詩以八句為一首定格。另外，除首尾二聯(lián)外，中間大都用對仗句，這也成為律詩定式。永明體在中國詩歌史上積極意義：（1）因講求詩歌韻律美，矯正了晉宋以來文人詩語言過于晦澀滯重弊病，轉(zhuǎn)向清新流美暢達。（2）由于新體詩篇幅有一定限制，不允許肆意鋪排，一味賣弄才華學問，故而明凈、凝練作品開始多起來，這在詩歌史上是一個意味深遠改變，對以后梁陳乃至唐詩語言風格都產(chǎn)生了深遠影響。第2頁第2頁宮體詩從梁武帝普通（520—527）至陳代末年（589）近七十年中，以蕭綱、徐摛、庾肩吾所提倡宮體詩風開始興起并逐漸占統(tǒng)治地位。魏徵《隋書·經(jīng)籍志》云：“簡文之在東宮，亦好篇什。清辭巧制，止乎衽席之間；雕琢蔓藻，思極閨房之內(nèi)。后生好事，遞相放習，朝野紛紛，號為‘宮體’。”大體說來，宮體詩具有下列特點：一、聲韻、格律，在永明體基礎上踵事增華，要求更為精致；二、風格，由永明體輕綺而變本加厲為秾麗l，下者則流入淫靡；三、內(nèi)容，較之永明體時期更加狹窄，以艷情、詠物為多，也有不少吟風月、狎池苑作品。但凡梁普通以后詩符合以上特點，都可以歸入宮體詩范圍；而從另一方面說，歷來被目為宮體詩人作品也并不全是宮體詩。對宮體詩，前人幾乎是全盤否認和批判。我們認為：第一，在創(chuàng)作傾向上，宮體詩不值得肯定。陳祚明云“梁陳之弊，在舍意問辭，因辭覓態(tài)”（《采菽堂古詩選》卷二一），可謂一針見血。第二，在風格上，秾麗下掩蓋著蒼白，風格單一，如出一手。第三，在形式和技巧上，宮體詩鞏固了永明以來格律、聲韻摸索成就并有所發(fā)展。七言詩寫作更為普遍，五言詩趨向短制，離五七絕定型不遠。第四，在內(nèi)容上，貧乏膚淺是其致命弱點。宮體詩寫婦女，受過《子夜》、《讀曲》影響，然而缺乏民歌中熱烈真摯。宮體詩中婦女不是愛情對象，而是欣賞對象，著眼處在貌、在態(tài)，而非在情，因此不管作者如何費盡心機、繪聲繪色，總顯得單薄猥瑣，風格不高。第3頁第3頁庾信及其詩歌創(chuàng)作成就庾信（513—581），字子山，南陽新野（在今河南）人。其父庾肩吾是梁代著名宮廷詩人。庾信早年很受梁朝皇室信任，與徐陵俱為東宮官屬，并稱“徐庾”，是當時盛行宮體詩代表作家。侯景之亂時，他任建康令，兵敗逃往江陵。梁元帝江陵即位后，派他出使西魏。出使期間，梁元帝為西魏所滅，庾信被迫羈留長安，歷仕西魏、北周。盡管位居高官，心情非常痛苦，最后老死北方。庾信前期之作存世不多，風格輕艷，不脫宮體之格。羈留北方后，相思之苦和亡國之恨，使其思想感情發(fā)生了深刻變化。詩歌境界豁然開闊，藝術上臻于精美，形成一種蒼勁悲涼獨特風格。杜甫說：“庾信文章老更成，凌云健筆意縱橫?！保ā稇驗榱^句》其一）。庾信后期詩作以《擬詠懷》二十七首為代表，深切表現(xiàn)了故國鄉(xiāng)關之思，羈身異域之痛，以及屈身從仕敵國愧恥不安。其詩一方面把南朝詩歌藝術技巧帶到北方，“造句能新，使事無跡”（沈德潛《說詩晬語》），聲律更為謹嚴；另一方面又吸取了北方文化中剛健渾樸之氣，唾棄南朝詩歌浮艷柔靡，在一定程度上體現(xiàn)了南北文學合流趨勢。其辭賦、駢文成就也很高?！栋Ы腺x》、《枯樹賦》、《小園賦》都是極受后人推崇名篇。正如陳祚明所云，庾信是“運以杰氣，敷為鴻文”（《采菽堂古詩選》卷三三），精工之中復饒清剛之氣，成為集南北朝文學之大成杰出作家。第4頁第4頁沈約（441—513）

字休文，吳興武康（今屬浙江）人，他出身于世居江東世族，但早年因遇家難而流寓孤貧，乃發(fā)憤向?qū)W，四十歲以前，在仕途上頗坎坷，四十歲以后，則比較順暢。他年壽既長，官位又高，因此，在齊梁之際，他是文壇上公認領袖人物。在文學上，他一些主張與創(chuàng)作實踐在當初也含有代表意義：第一，他是永明體主要提倡者之一；第二，他較早地論及了“情”、“文”、“質(zhì)”之間關系，其主要觀點表達于《宋書·謝靈運傳論》中，這篇傳論能夠看作是文學觀一個總綱；第三，他提出了著名為文“三易”說：“文章當以三易：易見事一也；易識字，二也；易讀誦，三也?！睂τ诟锍卧娕排及鍦?、僻澀晦奧之風，從而形成齊詩清省風格是有一定意義。第5頁第5頁平上去入四種聲調(diào)近代有學者認為，上古漢語無四聲，然而通過對先秦漢魏韻文分析，發(fā)覺南朝以前漢語確實存在聲調(diào)之別。周颙發(fā)覺四聲，沈約撰《四聲譜》，將之用于詩歌創(chuàng)作之中，時人多不理解、反對者眾，陸厥撰文反駁沈約，梁武帝蕭衍曾問周舍：“何謂四聲？”周舍回答：“天子圣哲”，一說“天子萬福”?！段溺R秘府論》西卷《文筆十病得失》中說四聲音調(diào)特點：“平聲哀而安，上聲厲而舉，去聲清而遠，入聲直而促?！薄犊滴踝值洹烽_篇載有一首四聲歌訣：“

平聲平道莫低昂，上聲高呼猛烈強。去聲分明哀遠道，入聲短促急收藏?！蔽覀儗W古四聲，能夠從讀、背古四聲組詞開始：

平上去入

平上去入

平上去入

平上去入

平上去入東董凍篤

鐘腫種燭

江講絳覺

知指志質(zhì)

微尾未物

魚語御月

枯苦庫闊

梨禮利栗

佳解界黠

該改蓋葛

真軫震質(zhì)

文吻問物

昆捆困沒

灘坦嘆脫

間簡澗吉

箋淺箭節(jié)

肖小笑削

交狡校腳

高稿誥閣

歌果個骨

麻馬罵陌

陽養(yǎng)漾藥

庚梗更隔

丁頂定滴

蒸拯證職

尤有又亦

侵寢沁緝

憨喊憾合

鹽琰艷葉

緘減鑒甲第6頁第6頁“八病”之一：平頭五言詩第一字和第六字同聲，第二字和第七字同聲，尤其是后者，即為犯平頭病。犯平頭病詩例：

1、芳時淑氣清，提壺臺上傾。（同平聲）2、朝云晦初景，丹池晚飛雪。（同平聲）避此病詩例：

1、秋月照綠波，白云隱星漢。（參差錯雜用聲）第7頁第7頁“八病”之二：上尾

五言詩中第五字，與第十字同聲，為上尾。此為詩中巨病，齊梁之前，時有犯此，齊梁之后，無有犯者。犯“上尾”病詩例：

1、西北有高樓，上與浮云齊。（同用平聲）

2、蕩子別倡樓，秋庭夜月華。（同用平聲，假如將“樓”改為“家”，則無嫌。）第8頁第8頁“八病”之三：蜂腰五言詩一句之中，第二字不得與第五字同聲，言兩頭粗，中央細，似蜂腰。沈約云：“五言之中，分為兩句，上二下三。凡至句末，并須要殺?！保ā段溺R秘府論》引）

犯此病詩例：

1、青軒明月時，紫殿秋風日。（軒、時同平聲）2、徐步金門出，言尋上苑春。（尋、春同平聲）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