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米佐夫小說《教妹》中的夢境與神話摘要：在俄國白銀時代文學實踐中,隨著非理性思潮主義興起,夢境描寫成為了一種重要的藝術(shù)手法,神話思維亦重新回歸文學藝術(shù)。白銀時代作家阿·米·列米佐夫?qū)艟撑c神話這兩種因素巧妙地結(jié)合起來,用非理性的夢境手法傳達了豐富的神話思維,構(gòu)建了神話潛文本。列米佐夫在小說《教妹》中通過主人公馬拉庫林的四個夢境,揭示了馬拉庫林從多神教的“生存的喜悅”——通過磨難和反思——成為先知形象——成為自我犧牲的基督的精神進化之路。關(guān)鍵詞：列米佐夫;夢境;神話潛文本;《教妹》;夢境本身原本只是人類的一種普遍經(jīng)驗,一種客觀的自然事件。隨著19世紀末非理性主義思潮的產(chǎn)生,人們開始抨擊和放棄理性主義,指責其禁錮人的想象,阻礙人的自由發(fā)展。人們轉(zhuǎn)而投向非理性主義的懷抱,認為不自覺、非邏輯、非理性的心理形式,如直覺、夢境、潛意識等才是認知世界的最重要的途徑。非理性主義者崇尚神秘主義,將世界進行二分———可見的現(xiàn)實世界和不可見的神秘世界,而夢境恰好就是連接這兩個世界的橋梁,使這兩個世界以神秘的方式相連。俄羅斯文學“白銀時代”的作家深受非理性主義思潮的影響,他們認為“從理性出發(fā)是無法通達彼岸世界的,科學亦無助于人的認知活動,只有夢境、胡言亂語、錯覺、瘋狂等非理性因素才昭示萬物之間的神秘聯(lián)系,是人通往存在、接近世界本質(zhì)的重要手段”[1](110),于是,在白銀時代的文學實踐中,夢境描寫成為了一種重要的藝術(shù)手法。若問世紀之交俄羅斯最會寫夢、解夢的作家是誰?毫無疑問,當屬“白銀時代”的現(xiàn)實主義作家、“無夢不成書”[2]3的阿列克謝·米哈伊洛維奇·列米佐夫。正如А.Г.Соколов所說的那樣,“列米佐夫是俄羅斯文學中別具一格的作家,他的作品中有異常鮮明的、富有想象力的對世界的幻想”[3]397。Н.И.Ульянов也打趣地寫道,自從夢境成為他的創(chuàng)作源泉之一后,列米佐夫“開始無休止地睡覺,創(chuàng)造了許許多多的夢,整個文學史的所有俄羅斯作家都沒有做過這么多夢”[4]35。超現(xiàn)實的夢境是列米佐夫作品中不可或缺的元素,這些夢境在小說中承擔著各種復(fù)雜的藝術(shù)功能———“或者是未來的昭示者,或者是隱士先知的化身,或者是日常印象的殘片,或者是‘人精神的巨大記憶’,或者是神話創(chuàng)作的源泉”[1]112。夢境與神話總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神話是一種原始的認知世界的思維方式,神話思維是一種直覺思維,它“以感性沖動為主體,通過以己度物的隱喻方式進行想象的創(chuàng)造”[5]406。在17、18世紀,神話思維曾被理性思維取代。到了19世紀末20世紀初,隨著非理性主義思潮的興起,神話思維得以復(fù)生,“特別是進入20世紀,西方作家更是嗜好神話,讓愈來愈多的神話原型走出最遠古、最幽暗的歷史深淵、超越時空,把過去的傳統(tǒng)信仰和當代的精神迷失連結(jié)在一起,從而賦予作品以內(nèi)容的厚度感”[5]407。于是,這些蘊含于文學最深層的神話因素構(gòu)成了神話潛文本。神話潛文本是隱匿于文本之下隱喻式地表達神話思維的文本。它含而不露,暗示了作品的主題思想和作者的世界觀。只有破譯這些潛文本中的神話象征符號,才能領(lǐng)悟作品的深刻蘊意。俄羅斯文學擁有深厚的神話詩學底蘊,多神教、基督教的神話、各種民間故事、傳說激發(fā)了俄羅斯作家普遍的神秘主義思想和神話思維方式。列米佐夫喜歡夢境,亦鐘情于神話,并巧妙地將這兩者結(jié)合起來。他熟諳古羅斯文學、民間宗教神話和各種傳奇故事,并創(chuàng)造性地對這些文本進行加工,構(gòu)建屬于自己的“世界神話”,而夢境正是他最常用的加工方法。他認為夢境是產(chǎn)生神話的潛力,作家可以通過夢境來表達世界神話的圖景,所以在列米佐夫的作品中,夢境背后常常隱藏著含義深刻的神話潛文本。因此,我們可以從這一角度,結(jié)合夢境與神話這兩個因素來對列米佐夫最出色的小說《教妹》進行詳細分析。一、《教妹》主人公夢境中的神話潛文本《教妹》(《Крестовыесёстры》)是列米佐夫最重要的小說之一,是了解他的創(chuàng)作的關(guān)鍵。列米佐夫于1910年創(chuàng)作了《教妹》,他的創(chuàng)作動機源于一種強烈的想要證明自己是作家的沖動。事情的緣由是,1909年評論家А.А.Измайлов在文章《作家還是抄寫員?》(《Писательилисписыватель?》)中指責列米佐夫的小說《池塘》(《Пруд》)抄襲,質(zhì)疑列米佐夫的作家權(quán)威。為此列米佐夫感到十分屈辱,他決定證明自己的能力,于是《教妹》誕生了。而恰好,小說的故事也是以主人公馬拉庫林不公地被指責為竊賊而展開的。故事發(fā)生在彼得堡一個叫布爾科夫大院的居民小區(qū)里。小說的主人公彼得·阿列克謝耶維奇·馬拉庫林是一位開票據(jù)的小官員,他最初看起來像一個不思考的孩子,對生活充滿喜悅,對工作也兢兢業(yè)業(yè),恪盡職守。然而,由于同事格洛托夫的誣陷,他丟了工作。窘迫的生活迫使他賣掉了自己的住宅,搬進了人口密集的布爾科夫大院。自己的不幸促使馬拉庫林開始觀察周圍人們的命運:刻苦學習卻因病不能參加中學畢業(yè)文憑考試的納杰日京培訓班學員薇拉·尼古拉耶芙娜·克列卡切娃,想要成為偉大演員名揚世界卻最終淪為娼妓的戲劇學校女學生薇拉·伊萬諾芙娜·威霍列娃,被丈夫霸占遺產(chǎn)并被遺棄的中學女教師安娜·斯杰潘諾夫娜,被父親詛咒“像塊石頭在大千世界里滾來滾去”[6]37的廚娘阿庫莫芙娜……為了改變生活在社會底層的不幸者的命運,馬拉庫林寄希望于幻想———到巴黎去,到了那里,一切都會變好。然而,待幻想破滅后,馬拉庫林便陷入了絕境,最終從窗臺墜下而亡。在整個敘述過程中,作者借助主人公的夢境來謀篇布局,構(gòu)建文本。小說中馬拉庫林一共做了四個夢,每一個夢都與主人公的“外部”(現(xiàn)實)經(jīng)歷和“內(nèi)部”(精神)經(jīng)歷的轉(zhuǎn)折點有關(guān)。在外部事件的影響下馬拉庫林發(fā)生了變化,而破譯主人公夢境中的潛文本密碼有助于明晰主人公的精神發(fā)展方向和整個作品的主題。(一)第一夢———馬拉庫林與普羅米修斯在第一個夢中,馬拉庫林夢見自己“在城外一個花園里坐在露天舞臺對面一張小桌子旁”并被“面孔兇惡而又不安”[6]15的人們所包圍。他想逃離這些潛在的追捕者,但是最后襲擊他的不是這些追捕者,而是一只大鳥,一只鷂鷹:“他鉆進巖洞里,趴在石頭上。突然,有一只大鳥落到他的脊背上,好像一塊石頭,這不是老鷹,而是一只叼小雞的鷂鷹,爪子緊緊地抓著他的脊背,牢牢地鉗制著他,就像叼小雞一樣?！⊥?小偷,小偷!’鷂鷹用喙啄著。他感到非常痛,心跳得特別厲害,不停地哆嗦,垂下了雙手,毫無疑問:他永遠都不能站起來了,———疼痛,痛苦,痛苦得要命”[6]15。一方面,這個夢與馬拉庫林被不公地指責為竊賊的經(jīng)歷有關(guān)。另一方面,在這個夢中可以看到對普羅米修斯神話的暗示。比如,在夢中,由于馬拉庫林的逃跑,空間從城外花園轉(zhuǎn)移到了“一塊石頭”上,這讓人聯(lián)想起宙斯下令懲罰的綁在普羅米修斯1身上的那塊石頭。關(guān)于那只落在他脊背上的大鳥的信息,乍一看似乎有點冗余:“……這不是老鷹,而是一只叼小雞的鷂鷹”———而這冗余的信息實際上是為了突出這一情節(jié)(“鷂鷹”)與古希臘神話情節(jié)(“老鷹”)的異同。而且,和馬拉庫林一樣,普羅米修斯亦被定義為“小偷”———從上帝那兒盜取了火。所以,在這個夢里,“石頭”、“鷂鷹”、“小偷”是暗示普羅米修斯神話的潛文本,它們突顯了主人公馬拉庫林與普羅米修斯的諸多相似之處。然而值得注意的是,列米佐夫在這里想要強調(diào)的并不是普羅米修斯作為神話人物的地位,而是他作為一個為民眾犧牲的殉道者形象。在夢境中出現(xiàn)了一些表征成年儀式的細節(jié):偏僻的地方,主人公被怪物吃了(這里的怪物指鷂鷹)。夢醒之后,“有預(yù)見能力”的阿庫莫芙娜預(yù)言馬拉庫林“必定要生病”(而生病在文學傳統(tǒng)中也常常被視為成年儀式的標志)。結(jié)果,馬拉庫林真的生病了,然而病愈以后,他獲得了一種特殊的“內(nèi)在的”能力:“他病愈以后走出家門來到馬路上,第一個感覺是———他如今又能看見和聽見世上的一切了。他還感覺到,他的心靈敞開了,靈魂也活著”[6]16。由于這一次的經(jīng)歷,馬拉庫林獲得了直觀地理解世界和同情人們的能力。(二)第二夢———馬拉庫林與以西結(jié)接下來在布爾科夫大院里馬拉庫林結(jié)識了一群不幸的女性———“教妹”們(女房東阿多妮婭·伊沃伊洛芙娜、阿庫莫芙娜、薇拉·克利卡切娃、薇拉·威霍列娃、安娜·斯杰潘諾芙娜)。馬拉庫林對于薇拉·威霍列娃的命運感到尤為痛苦,他不敢相信,他所迷戀的薇拉·威霍列娃竟然變成了一名妓女。馬拉庫林在與薇拉·威霍列娃見面后便在彼得堡徘徊,他看到了一個消防員,“高得出奇,戴著銅頭盔高過了大門”,因此他“驚恐地跑了起來”[6]82。當天夜里馬拉庫林做了第二個夢———一個預(yù)言夢,他夢見了“墳場”,在墳場里躺著布爾科夫大院里的所有房客,還有不是布爾科夫大院的人,包括整個“四方飄零的神圣的羅斯”:“這些人就這樣躺在布爾科夫大院里,像是躺在墳場里一樣,但他們并不是骸骨,而是活人,不是干枯的骸骨,而是活人,每個人都有一顆跳動著的心”[6]84。在墳場的上空響起了可怕的預(yù)言:“時機已經(jīng)成熟了,罪惡的酒杯已經(jīng)斟滿了,懲罰臨近了”,然后走出了“一個消防隊員,高得出奇,戴著銅頭盔”[6]85。在迫在眉睫的死亡面前主人公感到很無助,“馬拉庫林覺得自己很沉重,手腳都動彈不得,他知道他已不久于人世了,現(xiàn)在還能自由地說話”。他“鼓起了勇氣”,想“為所有的人,為全世界向消防隊員打聽一下”,可是他“沒有足夠的勇氣”,他僅僅問了消防隊員兩次關(guān)于自己的命運:“我會好起來嗎?”“你得等一等,”消防隊員說?！皶闷饋韱?”馬拉庫林勉強鼓起勇氣,又問了一遍,這時又聽見封丹卡河畔有汽車在鳴笛。消防隊員回答了他,但很悲哀,勉強說完一個詞:“好?！盵6]85首先,我們可以將這個夢放在俄羅斯文學的“彼得堡神話”背景下來解釋。馬拉庫林的名字———彼得·阿列克謝耶維奇與彼得堡的創(chuàng)建者彼得大帝的名字相吻合,因此,我們可以把他理解為彼得大帝的孿生人物。美國加州大學學者Г.Н.Слобин認為,在彼得堡大街上追逐馬拉庫林的巨型消防員實際上是青銅騎士的變體,在預(yù)言夢中他以死亡預(yù)言者的身份再次出現(xiàn)[7]。青銅騎士是彼得大帝的騎馬塑像。據(jù)民間傳說,彼得堡是死亡和瘋狂之城,彼得大帝是敵基督,上帝為了懲罰敵基督而詛咒彼得堡,城市會因大火或洪水而覆滅。正因為如此,青銅騎士才以消防員的形象出現(xiàn)。而“整個布爾科夫大院———整個彼得堡”[6]84暗示著整個布爾科夫大院的人,整個“四處飄零的神圣的羅斯”都將面臨上帝的懲罰,難逃厄運的糾纏。如果再深入地剖析這個夢,我們可以發(fā)掘出來自先知以西結(jié)舊約書的靈感。舊約中以西結(jié)看到了一個堆著枯骨的山谷平原,這些枯骨在神力的影響下復(fù)生,象征著被上帝拯救的以色列人(以西結(jié)書第37章)。而破譯馬拉庫林第二夢中的舊約潛文本的標志就是夢中提到了“干枯的骸骨”。這是這兩個文本之間的直接的形象呼應(yīng),除此之外,以西結(jié)書的主題思想與列米佐夫這篇小說的主題也是呼應(yīng)的。以西結(jié)是舊約四大先知之一,他的書是他在耶路撒冷陷落前夕被俘的條件下完成的。該書主要突顯兩大主題,與以色列人民的兩個歷史時期有關(guān)。在耶路撒冷毀滅之前,以西結(jié)抨擊民眾的罪行并預(yù)言民眾的死亡,而在耶路撒冷毀滅之后,他安慰民眾并描繪出以色列未來的圖景。在這一背景下“枯骨復(fù)生”是對以色列人民重生和解放的描繪?！督堂谩放c以西結(jié)書之間的主題聯(lián)系在于反思整個民族在其歷史困難時期的命運,并提出關(guān)于意志自由和懺悔、報應(yīng)和懲罰、人類無辜的災(zāi)難、為他人的罪惡受苦的問題。此外,我們還注意到,馬拉庫林在自己的這個夢中沒有為所有人的命運打聽,而只是問了自己的命運。通常研究者們將這一事實解釋為主人公個性不夠成熟、沒有完全超越利己主義的一種體現(xiàn)。馬拉庫林在上一階段克服了“幼稚的”(“多神教的”)世界觀,獲得了“看、聽和感覺”的能力,以及思考和同情的能力,到了這一個階段,他詢問了自己的命運,獲得了個性,即上升到了其精神發(fā)展的新水平。按照這樣的發(fā)展趨勢,可以合理地假設(shè),主人公精神人格形成的下一階段應(yīng)該與基督教的價值觀和思想有關(guān),最后直到他達到能夠詢問整個人類命運的“先知”地位。(三)第三夢———馬拉庫林與施洗約翰在第三個夢中,馬拉庫林夢見他青年時期的朋友普洛特尼科夫把他的頭割了下來。這里可以發(fā)現(xiàn)主人公即將死亡的預(yù)示,更何況在做這個夢之前還出現(xiàn)了一個不祥的預(yù)兆———他的十字架丟了。而斬首的主題恰好與施洗約翰被斬首的情節(jié)相對應(yīng)。施洗約翰是最后一位先知,彌賽亞到來的預(yù)言者,是耶穌基督的先行者。他因為希律的一句誓言而被斬首,是第一個為主殉道者。在馬拉庫林前面兩個夢境的神話詩學潛文本的鋪墊下,主人公與先知施洗約翰之間的對應(yīng)被視為主人公更接近基督形象的一個階段。(四)第四夢———馬拉庫林與新基督在悼亡節(jié)之夜,馬拉庫林做了最后一個夢。首先主人公看見一間房,房間里“全都亂七八糟地散放著,好像是出遠門之前在收拾行裝。房間里的人全都不認識———一個個疲憊不堪,無精打采”[6]124。夢中這一部分的氣氛類似于葬禮,然后出現(xiàn)了一個“長著翹鼻子和齜著牙的裸體女人”,她給馬拉庫林規(guī)定了日期———“星期六”,并補充道:“……母親將穿白衣”[6]124。如果馬拉庫林的第一夢與第三夢平行,即在夢中主人公都是唯一的人物角色,“解碼”與他的個人命運有關(guān),那么第四夢則與第二夢平行,夢中出現(xiàn)了布爾科夫大院的所有房客,而且談?wù)摰氖钦麄€民族的命運:“她說了些什么?———人們問馬拉庫林。馬拉庫林好像只站在窗戶上,就像卡巴科夫長老用祈禱呼喚上天的聲音那樣站在民眾面前?！拔覀冎虚g有一個人得死!”馬拉庫林說?！安皇俏野?主啊?不是我吧,主啊?”整個布爾科夫大院里的人都異常痛苦地小聲說[6]125。這個場景可以被視為“最后的晚餐”的影射。2在夢里,馬拉庫林回到家看到了哭泣的母親,母親對他說:“她來了,坐下了”(這里的“她”指死神)?！八p腿跪下,俯下身去,好像是把頭伸到斧頭下面,絕望而又死亡一般的痛苦……”[6]126。這個夢更進一步地預(yù)示了馬拉庫林的死亡,并且指明了確切的日期———星期六,而這一天馬上就要到來了———“是星期五。他的死期是星期六,還剩下一天,———他被這個突如其來的陰郁的想法所震驚,臉色刷的一下子變白了”[6]126。這個夢將馬拉庫林逼上了死亡的邊緣,他行尸走肉般地穿梭在彼得堡的街道上,最終鬼使神差地躺到了窗臺上:“他感覺到了,他那失落了的從前的異乎尋常的喜悅正在臨近……他只是看見了小白樺樹,順著小白樺樹走著薇拉———薇魯什卡———薇羅奇卡,她也跟小白樺樹一樣……她在樹葉中間向著馬車棚走去,仿佛是在空中行走……他的心像小鳥一樣飛了起來,但變得很沉重,拖著他,他全都被拖了出去,他松開了雙手———松開了雙手,他跟靠墊一起從窗臺上掉了下去……”[6]139。對《教妹》結(jié)局中主人公死亡的原因有多種解釋:1.自殺。自殺的原因也有多種解釋。Г.Н.Слобин認為他是因為受到了“必定會死亡”(“一個人生到世上的時候就已經(jīng)被判處死刑了”)的意識的影響而自殺;А.С.Сваровская則認為這是馬拉庫林選擇的一種對不公的命運的抗議方式;還有研究者認為他是為了愛情,追隨他心愛的薇羅奇卡·威霍列娃而去。2.非自殺?！敖堂?Крестовыесёстры)”又被譯為“被釘在十字架上的姐妹”,這一概念隱含了交換十字架的儀式。交換十字架并將十字架掛在樹上,這是圣靈降臨周的習俗。而馬拉庫林在圣誕節(jié)前丟了十字架,這意味著他無法在圣三一節(jié)交換十字架,所以可以將馬拉庫林的死解釋為是對他違反交換十字架習俗的懲罰。小說以宗教節(jié)日作為文本的時間標志,具有潛文本意義。馬拉庫林做的最后一夢是在悼亡節(jié)前夜(悼亡節(jié)是在復(fù)活節(jié)后的第七個星期四舉行的民間祭祀亡者、開始春耕的節(jié)日)。在悼亡節(jié)-圣三一節(jié)這段時期的傳統(tǒng)儀式中包括了喪葬的習俗,包括對非正常死亡和過早死亡的死者的紀念活動。這個夢預(yù)言了馬拉庫林的死期是星期六———圣三一節(jié)的前一天,這是東斯拉夫人一年中最主要的祈禱日之一,被稱為“追薦亡人的星期六”,而圣三一節(jié)后的一周被稱為“圣靈降臨周”———耶穌差遣圣靈降臨。在悼亡節(jié)-圣三一節(jié)人們用綠色樹枝裝飾房屋。所以,在死亡前夕,馬拉庫林看到“整個布爾科夫大院都放著小白樺樹,———嫩綠色的,嫩綠的葉子”[6]138。和纏繞的樹葉形象黏在一起的是早已變成幽靈的薇拉·威霍列娃,正在對窗邊的馬拉庫林綻放女性的吸引力。最終事實與預(yù)言不相符,馬拉庫林不是死于星期六,而是在午夜之后,即死于星期天———圣三一節(jié)。如此一來,說明主人公的死亡對應(yīng)的神話潛文本并不是悼念非正常死亡和過早死亡的死者的星期六,而是紀念頌贊上帝三位一體的奧秘的圣三一主節(jié)。從這個角度來看,馬拉庫林的死亡是一種自我救贖、自我犧牲。他成為了列米佐夫筆下基督在人間的化身,而在馬拉庫林的形象和命運中也有與圣徒和基督相似的特征。在敘述開頭提到了馬拉庫林的年齡,“年方三十,或者三十掛零”[6]1,這與基督的年齡大致相同。主人公一開始就具有“毫無任何原因,突然間體驗到一種異乎尋常的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