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格式為Word版，下載可任意編輯——碎在玉米里的日子

入冬以來，二姑一向在自家的庭院里脫玉米。庭院很寬大，兩層的小樓坐西朝東，清早的太陽一露臉，整個院落就暖融融的。

喝過早茶的二姑坐在一把小木靠背椅子上，兩側(cè)橫七豎八堆放著金燦燦的玉米棒，整個人似偎在金山里。那雙粗糙的手雖然瘦弱，抓起玉米棒時仍顯得那么有力。她將兩棒玉米彼此磨搓著，搓到玉米粒有了松動后丟開一棒，拿起一根用鋼筋打制的不太尖利的錐子，順著棒上的玉米列隙，一列列用錐子刺下去，玉米粒就金豆豆似的嘩啦啦倒下一排，滴滴噠噠滾落在面前的柳編簸箕里。

棗紅大公雞領(lǐng)著頭，幾只麻花母雞咕咕咕的跟在后面，在二姑身前身后轉(zhuǎn)悠，它們并不熱愛玉米，一粒也不下肚，刨來刨去的專搗亂。小花貓就不一樣了，它抱著玉米棒翻來滾去，玩的很開心，那個淘氣勁兒時不時的讓二姑露出笑臉。他就熱愛養(yǎng)雞呀貓的，見不得狗，狗太兇險，莊稼人的庭院里就是讓村鄰們來來往往的，狗兒守著庭院不讓人進(jìn)門，她不熱愛。有雞兒貓兒在身邊，他就覺著有伴兒，踏實，她的日子就在這些小生靈的日子中喜悅著，在永遠(yuǎn)也干不完的農(nóng)活家務(wù)活中實實在在的過著。

姑父沒的早，守著兒女們的二姑這幾年沒得守了，兒女們要出門討生計，孫兒們要上學(xué)，一年中一家人在一起的日子是有限的，她就守家，讓兒孫們想著自己家的和暖。家中各房間里的鋪蓋被窩在立冬前她都該洗的洗明凈了，該換的換了新，上冬吃的面也磨了滿滿一面柜，年豬不算肥大，也能宰百十來斤肉，夠過年吃的，只等孩子們回來了宰殺。地里的莊稼就剩這玉米還沒有全裝進(jìn)糧倉里，假設(shè)用機器脫粒，費不了兩天功夫，她覺著玉米進(jìn)倉，就沒事兒干了，她要自己雙手搓，搓走這冬閑的日子。

庭院里很溫和，沒有一絲的風(fēng)，就像陽春三月的日子，這是個暖冬。二姑的玉米不緊不慢地在手中散落著，就如三月三的會祭佛家數(shù)著念珠。鄰近的慈云寺里她近幾年都去趕廟會的，寺院里的和尚和尼姑們坐在佛爺面前念經(jīng)很好聽的，嘴里說著什么她從來沒有聽領(lǐng)會過。她也跪在佛爺面前祈禱，為親人們祈福，祈求出門打工的兒子兒媳平平安安，空身子出門，滿載回家；祈求在城里開飯館的女兒女婿生意興隆，再生個大胖小子；祈求孫兒們喜悅成長，把書念告成，能和村里牛四的兒子一樣在北京的大學(xué)里讀書。她也會從衣兜里掏出帶著自己體溫的錢放進(jìn)功德箱，佛爺是用香煙供奉的，把香煙錢放進(jìn)功德箱里，就如給佛爺上了一炷香，她的眼前就會幻化出自己點燃的那柱香。心香一瓣，飄散法界，從有形到無形，這時諸佛就聽到了她祈福的聲音，靈驗她的心聲。

撲棱棱一聲響，一群麻雀從院邊的杏樹上飛落到她的面前，啾啾啾叫著，瞅著她的玉米在乞食。吃就吃吧，嚷啥呢，把你們一群肚子填滿也用不了半碗玉米的，二姑在心里對雀兒們說。小花貓可不依，身子一縱發(fā)起威來，喉嚨里像塞了一團棉花，聲音粗洪，沖向了麻雀們。雀兒們隨機飛起，落在院墻上，跳著、叫著，有的還用尖尖的小嘴梳理起身上的羽毛來，貌似在有意調(diào)戲小花貓。看著吹胡子瞪眼的小花貓，二姑笑出了聲，笑聲就和玉米落在簸箕里的碎響混在一起。她對小花貓說，別那么霸道了，這數(shù)九寒天的，麻雀兒到哪里弄吃的去，我都同意讓它們吃去了，你就別管閑事了。狗抓耗子多管閑事，貓抓麻雀確定是只沒用的貓抓不住老鼠的餓貓。小花貓猶如聽懂了二姑的話，抱著玉米棒，幾個前滾翻，又自個兒玩去了。麻雀們探索著從墻頭落到院子里，邁著碎步向玉米迫近，叼起一粒，火速飛走。

圈里的豬娃吱吱嚀嚀嚷叫開了，二姑抬起頭，太陽已經(jīng)走到她的頭頂了，豬娃在嚷午飯。她從小椅子上起身，腰麻酥酥的挺不直，便雙手杈在腰間逐漸地伸直腰板，自己在腰間砸了幾拳，抖落身上的玉米沫子。她看一眼腳邊的玉米堆，金燦燦地個小黃堆，把簸箕埋得看不見了。膝蓋酸兮兮的邁不動腿，她彎下腰揉了揉了膝蓋眼，向小二樓的樓梯底下走去，豬食就放在那里。一個塑料水桶，她把精飼料和粗飼料對好，提到水龍頭旁攪拌勻了，再提進(jìn)豬圈。豬娃像能聽懂她的腳步聲，嗷嗷嗷嚎叫著，她對豬娃說，沒餓的那么厲害吧，我還都是早上喝茶吃了點呢。豬娃的嚎叫聲就變得溫和了，耷拉著的耳朵門扇似的扇動著，用嘴拱著她的褲腳，又生怕弄臟不著實拱，只那么象征性的嗅了嗅，算是親昵吧。

侍奉完豬娃，二姑的肚子也就貓兒抓似的了，該給自己弄點吃的了。村子里響起了喇叭，是三輪車買菜的進(jìn)了村，菜販子自己錄制的聲音，"白菜蘿卜西紅柿，洋蔥洋蒜鮮辣椒'，不緊不慢，勻速從一個手提式擴音喇叭里傳出，吵得二姑心里惶惶的。她提只竹籃出了院門，看看有啥自己愛吃的菜，買點兒再做飯。

安置好了肚子，二姑持續(xù)脫玉米。雞窩里有母雞呱蛋呱蛋的叫著，這是一天內(nèi)第三次叫了，雞窩里至少也有三個雞蛋躺著了，她暫不去拾，到入夜燒炕取柴的時候一起拾。她的雞蛋是攢給孫兒們拿學(xué)校吃的，外面市場上的雞蛋都是洋雞吃雞飼料下的，沒家里的土雞吃糧食下的蛋養(yǎng)分好。手中的玉米粒乒乒乓乓往下落，二姑的嘴角又掛上了笑，她想起了孫兒小胖上小學(xué)一、二年級時的事兒來，忍不住就笑。不知是誰哄小胖說，吃雞蛋考試會得零分的，老師在卷子上畫的零分就是兩根筷子夾一個雞蛋，念書的娃娃不能吃雞蛋。小胖信以為真，飯碗里一有雞蛋就全挑揀出來給了奶奶。

吱嘎一聲響，院門被劉嬸推開了。劉嬸是個閑人，一有空就來二姑家串門子，二姑所知道的村子里家長理短的事兒都是劉嬸帶給她的。劉嬸自己找個凳子坐在二姑對面，也拿起玉米棒棒搓了起來，邊搓邊說二姑是自找麻煩，不會享閑靜，村里脫玉米的機器好幾臺，誰家的哼一聲都會來協(xié)助的，偏要這樣作賤自己，兩只手都搓成了粗砂紙，圖個啥呀。

搓磨日子吧。

沒意思，劉嬸鄙夷地說，啥活兒你加緊干完，清閑靜閑，熱炕暖火的過冬，總比你這樣子安逸。

這樣子踏實。日子就是個忙，忙了高興，閑著心慌。

劉嬸就轉(zhuǎn)了話題，說她兒子今天回來了，和二姑的兒子兒媳在一個地方干活。小胖爸媽再有十來天才能回來，理由是工地上還有些掃尾活兒沒干完，完了才能拿到工錢。聽到別人家的孩子回家了，二姑心里著實的慌亂。二姑說，兒子這幾天沒來電話，她不知道處境，已到三九天了，也該到回來的時候了。她起身抖掉身上的玉米沫